云雾城常年被缥缈云雾缠绕，宛如悬于九天的仙阙。百丈高的城墙由青玄石砌就，石缝间流转的灵气在光线中凝成细碎银芒，偶有仙鹤飞鸟穿云而过，鸣声清越，为这座城池更添几分空灵。城内街巷纵横，摊位连绵，灵草的清香、符箓的朱砂气与法器的金属味交织成独特的气息，修士往来穿梭，御剑者踏光而过，衣袂翩跹如谪仙。

内城护城河边，南风支着一方简陋木架，摊位上的低级符箓在微风中轻晃。他攥着胸口温润的玉佩，青布衫洗得发白，清瘦的面容上，眼神藏着与年龄不符的疲惫，却又透着一股淬过火般的坚毅。

望着往来修士，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玉佩，思绪不由自主飘回数月前。

南山夜如墨，师傅陈默带他闯古冢，两仪凶门的墨雾蚀骨，锁魂渡的血蚕丝夺命，化灵阵的冤魂哭嚎似要扯碎神魂。他每次遇险，是师傅相救得以续命；九曲黄泉路的人脸台阶喷吐黑气，焚心桥的岩浆舔舐靴底，阴阳镜的摄魂术扰人心神……九死一生抵至主墓室，却被一路跟踪而来的，药王山金丹修士王力——曾是师傅师弟给堵在古冢里。

师傅陈默把古冢里的储物袋和俩件宝物踏云靴、蓝炎刀交给南风后。燃血催术，将他推入密道，嘶哑的吼声震得石屑簌簌落：“去云雾城找陈清灵！”暗门闭合前，他望见师傅被灵光击飞，落日钟内轰然炸响，是与王力同归于尽，还是师傅陨落他当时不得而知，而今几个月过去师傅仍不见踪影，但他以命争取的时间让南风逃到了云雾城。

逃亡路上，他仗从古冢获得踏云靴避开追杀，黑风岭以符箓死拼至灵力枯竭，昼伏夜出，风餐露宿，终抵云雾城。如今摆摊三月，内城守卫森严，寻城主夫人陈清灵无果，他已暗下决心：再等半年，若仍无音讯，便踏遍江湖也要寻到线索。

夜色渐深，子时的风卷着寒意掠过河面。南风正收拾摊位，不远处的喧闹声陡然刺破寂静

一个穿青布裙的少女跪在地上，摊布被踩得狼藉，低阶符箓与灵草散落一地。

这少女名叫杨珊，三个月前南风初到云雾城，不敢露财，是这个少女腾出地方帮助支起的摊位。

她跪的锦衣少年是一个倚仗父祖辈荫庇，经常在东城欺凌弱小的郭无奇

他用靴尖碾着符纸，语气轻佻：“小贱人，弄脏本少爷的云锦袍，五十中品灵石的衣料，你赔得起？”他身后四仆环伺，分别是大威，二猛，三冲，四闯。

杨珊双丫髻散乱，泪水涟涟：“是风……是方才一队人路过带起的风……”

“哦？你是说，本少爷惹不起那队人？”郭无奇俯身拽起她的头发，迫使她仰起脸，眼中泛起淫邪笑意，“倒是有几分姿色。叫三声爸爸，先来听听。”

周围看客窃窃私语，却无一人敢出头。杨珊脸颊涨得通红，泪水混着屈辱滑落，终是颤抖着低唤：“爸爸……”

“没听见！”郭无奇笑声更浪，“再大声点！”

“爸爸……爸爸……”声音细若蚊蚋，却似抽走了她全身力气。

郭无奇一脚踹翻货箱，碎屑飞溅：“明早送三块中品灵石到郭府，要么……你自己来抵账。”说罢脑袋仰起，双臂内弯，大袖无节奏的前后摆动，上半身随着摆动而摇晃，俩腿向侧高抬起，低步距，快频率，外八字自认为的潇洒飘逸的步伐而去，留下三冲四闯两仆在对面茶楼监视。

杨珊瘫坐地上，望着空荡的摊布，忽然笑出声来，眼泪却汹涌更甚。她慢慢起身，走向护城河，河水映着灯火，如无数寒星坠落。十年孤苦，如今生路被断，她望着清波，纵身跃入。

南风攥紧拳头，欲救之时，瞥见茶楼筑基期的三冲四闯御风而至。他按捺住冲动，眼睁睁看着杨珊坠入水中。两仆稍待片刻，见她浮起，才嬉笑怒骂离去。

南风等四周人散，借着踏云靴的速度，踏波捞人，度入真气护住心脉，又以青牛镇学的急救法按压施救。

半柱香后，杨珊咳出河水，睁眼见是南风，泪混着发丝的纷纷滚落下：南风哥救我，怕是会给你惹麻烦……”

“只要能活着，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南风没有多做解释解下外袍裹住她，背起人隐入夜色。

不远处茶楼，鹅黄衣裙的少女凭栏而立，双环髻上的丝带随风轻舞。她眼如秋水，右侧眉梢一粒凸起若隐若现，见南风救人，唇角勾起浅笑，露出右侧小虎牙，对侍女低语：“倒有几分他父母当年的义举风范。”说着转身离去“传言终究是有所不实，明日嫂嫂还要替我守关，我要专心备战金丹了。回内山吧。”

衣服上滴落的水珠在地面聚成水洼，倒映着墙角蛛网的残破。半干的艾草堆在角落；瓦罐里盛着半碗清水，水面浮着细微的尘埃，在烛火下泛着细碎的光。

“坐吧。”杨珊扯了扯湿透的裙摆，想找处干净地儿，却发现满室只有草堆能落脚。她忽然蹲在地上，肩膀剧烈颤抖，压抑的哭声像被踩住的猫，细弱却揪得人心头发紧。

南风没说话，默默走到墙角，屈指弹出三道灵力，将漏雨的屋顶堵上；又在地面画了个简易聚灵阵，淡青色灵光流转间，水汽渐渐蒸发。等他做完这一切，杨珊已经止住哭声，红着眼圈望他：“谢谢你，南风哥。”

南风摆摆手：“郭无奇天天在东城区厮混，你不能再去摆摊了。我听说南边有散修聚集的地方，明天一早咱们去看看。”

杨珊没主意，只默默点头。

次日天未亮，两人便往南坪湖赶。越往南走，修士气息越淡，取而代之的是鱼腥味与水汽。南坪湖广阔如镜，湖面泛着碎银般的光，岸边聚集着散修与凡人，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俩人在湖边寻了棵老柳树，用石块支起木板，摆上仅剩的符纸。符纸多是黄阶下品，灵力微薄，胜在便宜。起初无人问津，直到日头升高，一个渔妇慌慌张张跑来，说男人下湖捕鱼被水草缠了，求张破妄符。

杨珊手忙脚乱地找符笔，却因紧张把朱砂滴在符纸上。南风在旁低声提醒：“用舌尖血点符尾。”杨珊咬了咬嘴唇，将血珠点在符上，符纸竟泛起淡红光晕——竟是张黄阶中品破妄符。

渔妇千恩万谢地走了，陆续有人来买符。有求平安符的，有散修买净尘符清洁法器的，到日头偏西时，杨珊竟赚了三枚下品灵石。她数灵石时指尖发颤，阳光落在脸上，露出几分少女的娇憨。

“南风哥，我们可以在这里建个棚庐吗？”收摊时，杨珊轻声说，“你教我画符，我们一起修炼……”

南坪湖的晨雾还未散尽，杨珊的符纸摊前已摆好新画的平安符。她指尖沾着朱砂，在符纸边缘补了道细小的护纹——这是南风教她的法子，能让符力更凝练。“今天的朱砂里加了愈肤花粉？”南风背着竹篮走来，鼻尖微动。他昨晚去北滩送符换了灵石，特意留了一半买了“凝露草”和“愈肤花”，就为了让她画符时能舒心些。

杨珊低头专注画符，见他闲着，从竹篮里拿出个油纸包：“张记的桂花糕，热乎的。”南风接过咬了一口，甜香混着灵力的清润在舌尖散开。半年前，俩人商议一夜，为躲郭无奇纠缠，从东城贫民区搬到了南坪湖。他们在无人管辖处搭了简易渔棚，靠摆摊过活。青涩男女同甘共苦的日子，情愫在眉眼间悄然滋生，却羞于点破，只在递符纸时塞过的同心草里，在画符累了时默默捶背的指尖上，藏着彼此心照不宣的温柔。

“我去卖符。”南风将剩下的桂花糕塞进她手里，“中午回来给你带新黄纸。”

杨珊点头，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柳树后，才偷偷摸出藏在符纸下的同心结——那是用南风送的灵草编的，上面还沾着他的头发灰，据说这样能让心意相通。

傍晚收摊，南风帮杨珊把东西搬回渔棚。棚子简陋却干净，墙角木架上摆着她的朱砂与符笔，最上层还放着俩人分食剩下的半块桂花糕。

南风擦拭着竹篮：“望湖楼那边来了几群挖灵草的散修，明天我去碰碰运气。”杨珊突然从怀里摸出个布包，里面是五枚下品灵石：“这是今天赚的，你先拿着，攒够了我们去买些丹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