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锋洗月》

第一章寒潭少年

终南山的雪下了整整三个月。

寒潭边的青石上，林缚正用冻得发红的手指摩挲着那柄锈剑。剑身长三尺七寸，剑脊上的云纹早已被岁月啃噬得模糊不清，唯有剑柄末端镶嵌的半块墨玉，在雪光里泛着幽幽的冷光。

“十七岁了，还在练这套‘松风剑法’？”

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缚回头时，看见师父玄真子披着件灰布道袍，手里提着只肥硕的雪兔。老道士的眉毛上凝着冰碴，笑起来眼角的皱纹里能抖落半捧碎雪。

“师父，这剑招的第七式总也练不圆融。”林缚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虎口处结着层厚厚的茧子，那是三年来每日挥剑三千次磨出来的印记。

玄真子将雪兔扔在石桌上，抽出腰间的铁剑随手挽了个剑花。剑锋划过空气时带起细碎的雪沫，在他身前凝成道转瞬即逝的白虹：“你太急了。松风剑法要的不是快，是‘韧’——就像这潭水，再冷的天也冻不透底。”

林缚望着结了层薄冰的寒潭，忽然注意到冰面下有团黑影在缓缓游动。那东西足有丈许长，鳞片在冰层下偶尔闪过青金色的光。他跟着师父在这终南秘境住了三年，从未见过这样的鱼。

“师父，那是……”

“嘘。”玄真子按住他的肩膀，老道士的掌心烫得惊人，“别惊动它。这潭底压着的东西，比你想象的要老得多。”

话音未落，潭水突然剧烈翻涌。冰层“咔嚓”裂开蛛网般的纹路，道青金色的巨影破水而出，带起的水花在半空凝成冰珠，砸在林缚脸上生疼。那竟是条长着龙须的怪鱼，鱼头生着对凸起的肉角，鳞片上布满了类似符文的纹路。

“孽畜！”玄真子铁剑指天，周身突然腾起淡金色的雾气。林缚这才发现师父的道袍下藏着玄青色的劲装，腰间挂着块刻着“镇玄司”三字的令牌——那是十年前就已销声匿迹的朝廷修仙机构的信物。

怪鱼发出声震耳欲聋的嘶鸣，尾鳍拍打水面时，无数冰棱如箭雨般射来。玄真子剑锋旋出团金雾，将冰棱尽数挡下，却在转身的瞬间闷哼出声。林缚看见师父后背渗出片刺目的红，那伤口的形状，竟与自己剑脊上模糊的云纹一模一样。

“拿着这个。”玄真子将半块墨玉塞进他怀里，那东西接触到皮肤时突然发烫，“去长安找镇玄司旧址，他们会认出这玉佩。记住，别信穿紫袍的人，更别碰……”

老道士的话被怪鱼的第二次冲撞打断。这次它张开巨口，喷出团墨绿色的毒液，所过之处连坚冰都在滋滋融化。玄真子猛地将林缚推到潭边的石洞里：“从密道走！剑招要悟‘藏锋’，不是‘露锐’！”

林缚被石门隔绝在黑暗中时，听见外面传来铁剑断裂的脆响。他攥着那半块发烫的墨玉，掌心的汗混着泪水滑落，滴在锈剑的云纹上。突然，那些模糊的纹路亮起微光，在石壁上投射出幅星图——那是松风剑法第七式的真正图谱，图旁刻着行小字：“剑胆藏于柔，锋芒敛于拙”。

密道尽头的雪地里，林缚回头望了眼师父消失的方向。他将锈剑裹进棉袄，踩着深雪向长安走去。此时他还不知道，那潭底的怪鱼是百年前被镇玄司封印的“玄鳞螭”，而他手中的剑，正是当年封印螭鱼的“洗月剑”。更不知道，玄真子用性命换来的时间里，长安城里已有三拨人马在等着终南山的消息，其中就有穿紫袍的神秘人。

雪落在林缚的发间，他突然想起师父常说的话：“修仙者的路，从来不是斩妖除魔，是先看清自己心里的魔。”他摸了摸怀里的墨玉，那温度正顺着血脉蔓延，在丹田处凝成点微弱的暖意——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气”的存在，不是松风剑法的招式，是真正流淌在经脉里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