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二十年（1984年）冬，黎明，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白，昌里村，有人家的烟囱已经开始升起了炊烟，村子很静，没有公鸡的啼鸣，没有盈盈犬吠，一处半人高的土墙院套里，一个12岁的小男孩走出了屋子，男孩有点瘦，也有点矮，照比同龄孩子至少矮了半头，两腮无肉，眼窝深陷，但是两个眼睛缺囧囧有神，随手带上屋门，伸了个懒腰，抬头看了看天。

“哎！天还没亮呢？估计都没起来呢，看来只能自己先玩会喽！~”

“嘶！~”马棚里的马打了个响鼻，马棚里一共两匹马。

“嗯？”小孩转眼朝马棚看过去。

“既然屯子里的小孩都没起来呢？我也没地方玩去，我先玩玩你俩吧”转头朝马棚走了过去。

平时骑马的时候得配上马鞍马镫，现在这两匹马上光溜溜的啥都没有，小孩想上去上不去。

眼珠一转，不能正常上，我可以从前面上啊。对从前面上，小孩想先上到马槽上，然后抓住马鬃骑到马脖子上。

刚跳到马槽上，大门被推开了。

“首宗，起来了？你爹呢？”

“耗子叔？我爹呀！~在炕上搂着我娘睡觉呢”

耗子一听，一脑门子黑线。

“呃.....这...你这孩子，这你咋都跟我说呀！~”

“你问我的呀”崔首宗（座山雕）是一脸的无辜。

“行行行，一会等你爹起来我在来吧”

耗子，原名刘景山，张的尖嘴猴腮，人还特别瘦，最有特点的就是俩大门牙，不但大，而且长，最主要是长个大长脸，跟个大耗子成了精是的，是跟崔首宗他爹崔占有从小一块玩到大的哥们，小的时候大家给他起了个外号叫耗子，后来大了之后，崔占有开始跟着自己的父亲老黑云跑江湖，耗子也一起跟着了，说是跑江湖，其实就是当土匪，但是在山东，管土匪叫响马。

为毛管土匪叫响马？很多人都不知道，在这简单的跟大家说一下，土匪下山，一般都骑着马？而马脖子上都挂这串铃，因为土匪经常在山里活动，这个串铃能传出很远，前面的人走远了，后面的人可以通过铃声找到队伍。所以土匪的马上都有串铃，十几个土匪或者几十个土匪同时骑马下山，所有的串铃都一起响，哪声势可想而知，所以大家都管土匪叫响马。

耗子转身要走，这时候房门开了，崔首宗（座山雕）的父亲从屋里走了出来。

“耗子”

“崔大哥，你起来了”

“这么早过来？咋了？有事”

“嗯，家里没粮了，大哥，您跟黑爷说说，咱们啥时候出门啊，在做两笔买卖呀”

这时候房门再次被推开了，崔首宗（座山雕）的母亲刘翠英从屋里也出来了

“耗子来了”

“哎！~嫂子好，我跟大哥说点事”

“啊对了，媳妇，耗子家没粮了，咱先给拿点”

刘翠英摇了摇头，翻了个白眼。

“哪米缸就在屋里呢，你自己看吧”

崔占有转身进屋，放个屁的功夫就出来了，老脸通红，一边挠着脑袋一边往出走。

“耗子，我家也没粮了，你这样，我先跟我爹说一声，一会我进城一趟看看能不能买点”

耗子眼泪含眼圈的从老崔家走了。

崔占有转身进了屋，老崔家的房子是村里最好的，窗台一下是大青石的，窗台以上是土坯的，房上是反光的琉璃瓦，进屋就是厨房，东西各开一门，西屋住的是一家三口，东屋住的是老爷子老黑云。

这时候老黑云已经起床了，整坐在炕岩上往眼袋里装烟，老黑云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半大老头，身高一米七左右，威威有点发福

年轻的时候，落草为寇，在山上的时候是插签的（就是收集情报的）当土匪的时候保号叫老黑云，后来在上山，看不惯土匪的行经毅然而然的拔了香头子，自己拉了一伙人，起了局建了绺子。

老黑云起局之后，并没有自己的山头，手下的人也是村里的一些年轻的壮劳力，平时在家该种地种地，有活的时候，老黑云会把某个人找出来，当然了，这里的有活了，可不是说下地干农活，而是土匪的活，而且，老黑云跟其他土匪还不一样，其他是土匪是谁有钱抢谁，谁有粮抢谁，老黑云只抢土豪恶霸，鱼肉乡里的地主官绅。老黑云的打劫方式也跟别的土匪不一样，比如说，那个地主欺压普通百姓，压榨佃户，老黑云知道了，会把自己的人安插进地主家，地主家地多呀，到秋收的时候需要人手啊，老黑云就把自己人安插进去，什么时候把地主家情况摸清了，家里有多少人，多少看家护院的，有多少粮食，有多少牲口，把这一切摸清以后就开始下手，下手也不让自己手下的人直接动手，老黑云会联系其它绺子，让别的土匪去抢。我这有一活窑（要抢的这家，家里有自己人接应的），咱砸（就是抢了）了？抢了之后，钱和粮食一掰手花子（就地分赃）就完事。老黑云也不贪，几乎把抢来的粮食和钱，都给手下人分了，自己留下一部分。可说在那个连年大灾的时候经常有饿死冻死的百姓，但是老黑云他们村，百姓几乎都能吃的饱穿的暖，所以老黑云在当地乃至十里八村都很受人尊敬和爱戴。

“爹，家里没粮了，很多人家里也都没粮了，我一会进城一趟。

看看能不能买点粮食回来，你看看咱们是不是也在做两笔买卖呀！~”

老黑云点着了烟，吧嗒吧嗒抽了两口没说话，嗯了一声，皱着眉头开始接着抽烟！~

崔占有转身出了屋，到了下屋拿出马鞍套上，骑着马出了院子。

通往县城的官道上，树皮被剥的精光，露出惨败的树干，一队衣履阑珊的灾民慢慢的移动着，一个妇人忽然晕倒在地，怀里的孩子面黄肌瘦，被摔到地上大哭了起来。

白毛熊骑马走了过来，看看这可怜的母女俩，又看了看其他的难民，无奈的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几个大钱，仍了过去。其他的难民仿佛没看见一样，这年头，钱有啥用啊？根本买不到一点粮食。

县城内，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关门歇业了，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蹲在“广丰粮行”门口，眼巴巴的望着紧闭的大门，白毛熊欠着马大步走到粮行门前，抬手重重的敲了三下。

“谁呀？没粮了”

“掌柜的，是我，昌里老崔家的”

门栓一响，开了一条缝，赵德海那张圆脸探了出来，看见白毛熊先是一惊，随机苦笑着拉开门。

“崔爷，您这是？”

粮行内空空荡荡，几个米缸倒扣在地上，墙角堆着些空麻袋，白毛熊扫视一圈，心沉了下去。

“真没粮了？”

赵德海搓着手。

“崔爷，不瞒您说，店里最后一石高粱三天前就卖完了，江南今年发大水，河运於塞，粮船根本过不来”

说着，赵德海把声音压低，手隆在嘴边，在白毛熊的耳边说

“听说知县把官仓的粮食都送到府里去了，咱们县..........”

“砰”

白毛熊一拳砸在了柜台上，震的算盘跳起来老高。

“这帮狗官，城外都已经饿死人了”

“谁说不是呢，昨天东街老李家，一家五口......”

白毛熊沉默片刻，从怀里套出一个布包，重重的放在柜台上？打开布包，露出里面白花花的银子。

“这是八十两，赵掌柜，你在粮行做了二十多年了，总有门路。这些银子当作订金，帮我买粮。”

赵德海喉结滚动，额头渗出细汗。

“崔爷，不是我不愿意。只是现在这粮食现在不好晕呐！”

“不好运？”

“对呀，现在粮食紧缺，路上的.....呃...路上的”赵德海偷偷看了看白毛熊。

“说”白毛熊嗷一嗓子，吓了赵德海一跳。

“路上的英雄好汉比较多，运粮是商队总被劫，所以现在.....这...这粮食的价格比较高，运粮的风险也太大。”

“如果从江南往过运，多少钱一石？”

“这粮食原来是一辆银子左右一石但是最近这几年，咱们山东连年大灾，粮食都需要从外地调度，已经长到三辆银子了”

“三辆银子也行，给我来一千石”

“多多多。。。。多少？”赵德海喉吓的一哆嗦，话都说不利索了。

“一千石，我今天没带多少银子，你这样，我现在就回去，下午我就把银子给你送来”

“我的崔爷，您别开玩笑了，您知道一千石得多少钱吗？”

“一单三两，一千石三千两，三千两我还是出的起的。”

白毛熊和跟着老黑云当土匪多年，虽说大部分钱粮分给了手下，但是几千两银子还是有的

“崔爷，官府管控粮价，只让卖到三辆二钱一旦，但是您到城里看看，看看还有那个粮行有粮食，别说三两，就是五两，现在也买不到”

“赵掌柜？你想坐地期价？”白毛熊眼睛一瞪，恶狠狠的看像赵德海。

“您要这么想，也没错，这收粮的价格就比以前高了两倍，这漕运的价格也翻着倍的往上涨，而且路上经常被劫，要找镖局保镖所以.........”

赵德海把银子递回给白毛熊，白毛熊没有接。

“赵掌柜，哪你说，多少钱一石，能弄到粮食？”

“至少得十两。”

“十辆？你怎么不去抢啊？”白毛熊火冒三丈的吼到。

“崔爷，反着厉害关系我都跟您说清楚了，我想这其中的门门道道您比我还清楚。”

“好吧，赵掌柜，一千石确实有点多了，你这样，我先定五百石，我这就回去给您取钱去。”

白毛熊也不多话，翻身上马出了城，等到家的时候，已然是快中午了。刘翠英已经做好了饭。

白毛熊一看就一咧嘴，面糊糊上面还飘着点野菜叶子。

“媳妇，今天就吃这？”

“啪”刘翠英没好气的，把筷子拍到了白毛熊面前。

“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在过几天呐，这都没的吃了。”

“娘，我想吃肉”这时候崔首宗（座山雕）走了过来说到。

“跟你爹说去。”刘翠英转身进了厨房，不知道又去忙啥了。

“爹”

“行行行，行了，赶紧吃饭，下午我在进城一趟，看看能不能买些吃食。”

白毛熊仰头干掉了一碗面糊野菜粥，到马棚给马添了点草料，又给马饮了一桶水，才又骑着马出了门，直奔县城广丰粮行。

赵德海这时候正头痛了，无他，被媳妇吵的。

“赵德海，你是疯了吧！~现在世道多乱呢，你还要出去跑粮，你就不怕把命丢了啊”

一个五十多岁的胖娘们儿，指着赵德海的鼻子骂道。

“你知道个屁，哪白毛熊就不是咱们能得罪的起的，他要是纯了心的想要搞咱家，咱家一粒米都运不进来，你知道不知道他是干啥的？”

“他是干啥的？他还能比官府还厉害？”

“咣咣咣”三声沉闷敲门声打断了夫妻俩的争吵。

赵德海打开门，一看是白毛熊，赶紧把白毛熊让进屋，回身又把门关上。

“赵掌柜，这是三千两的银票，你先一下，要是没问题，给我定五百石粮食，剩下的两千两，货到，我给你结清。”

“哎”赵德海打了个唉声，没接银票。

“哎呦，我说当家的，您看崔爷让你点银子呢，你砸不接着。”

赵德海的肥老婆，眉开眼笑的一把接过了银票，在一边自顾自的点了起来

“找掌柜，有什么为难的？”

“没有，没有什么为难的，崔爷您就等着粮食就行了。”没等赵德海说话呢，胖娘们抢先说到。

赵德海无奈，自己这媳妇好不好？好！就是见钱眼开，之前是因为担心自己的安危，看见银票，立马就变了一副嘴脸。

赵德海在柜台里拿出纸，给白毛熊写了个合同，按上手印，盖上粮行的印章，交给了白毛熊。白毛熊看了看，没啥问题，就是说十天之内交货。白毛熊感觉时间有点长。

“赵掌柜，您看这交货时间.....”

“崔爷，我知道您急，肯定是老少爷们家里都断粮了，但是您也得给我点时间呐！您看，这一来一回就.....”

“行行行，赵掌柜，您抓紧就行，对了，能不能在城里先帮我少买点吃喝，我家...”

“崔爷这个没问题，上午您还给了我八十两呢，我这就让我家老婆子，去给您弄点去。”

行，哪我先随便逛逛，天黑之前我回来取。白毛熊牵着马，出了“广丰粮行”

晚上，老崔家。

“娘，我爹啥说话能回来呀？我想吃肉了。”正说话门外想起了马蹄声。

“我爹回来了”崔首宗（座山雕）鞋都没穿就跑了出去，刘翠英也从屋里走了出来。

“来，媳妇，帮我把东西从马上卸下来。”

刘翠英开始帮白毛熊往下卸东西，东西不算多，但是估计够全家吃个把月了，有一袋子米约莫七八十斤，有半袋子面，估计有三十斤左右，还有一坛子酒，白毛熊一直用手拎着，马脖子上还挂着几个油布包。

“爹，买肉了吗？”

“买了，一会让你娘给你切.媳妇，爹回来了吗？”

“回来了，在屋呢”刘翠英一边卸东西一边说。

白毛熊抗起一袋米进了屋，到屋里先把米倒进了米缸，转身近了老黑云的屋子。

“爹，怎么样？有像样的点子吗？”

老黑云在炕沿上磕打磕打烟袋，又猛劲的抽了两口，摇了摇头。

“爹，今天白天，我跟广丰粮行定了五百石粮食，但是估计得十天左右能到，这十天，咱们家能挺过去，可是村里.....我怕他们挺不了啊”

“也不是没有好点子，我就没想好干不干！”

“爹，啥点子啊？”

“朝廷有一批赈灾的粮食，从京城运往济南府。”

“赈灾的粮食啊？”白毛熊听了有点泄气

“嗯！听说有十万斤，得着消息的时候，粮食已经快到沧州了，现在估计都已经到南皮了”

“哪够干啥的啊，十万斤，听着挺多，就咱们县，一个人都分不到一两粮食，连一天都挺不过去。”

“所以说，我没想好啊，劫赈灾的粮食，缺德呀！~没了这批粮食，不一定又饿死多少人呢”

“爹，我跟你说，咱们县，不是没粮食，有粮食，让那个狗官给送到府里去了，这十万斤粮食就是送到了，有多少能到百姓手里，要我说咱就直接把他劫了，分给老百姓，不比啥都强吗！”

老黑云没说话，一口接一口的抽烟，但是眼神逐渐变的坚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