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天了，梦还真能随心定制？”虞子渊睁开眼睛时，对面前熟悉的一切竟然迷惑不解，“是谁把我带到那个亦真亦幻的境地？”

参加“灵犀”脑科学试验后，这样的梦他已经做过好几次了，以至于醒来后都拿不准自己应该身在何处。

他看了一下窗帘缝隙中射进的几束略感刺眼的阳光，喃喃自语：“都什么时候了？也不提醒一下。蓝点。”

“小主人，现在是上午九点十二分。”书桌上微型机器人蓝点回答道。

虞子渊摘下脑科学试验用的头盔，用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又揉了揉太阳穴。

“陋，我的早饭准备好了吗？”他合上眼皮叫了一声。

家中没有回音。

“陋！你在吗？”他又加力大叫。

家中依然没有回音。要是在平时，只要他虞子渊动动嘴唇，陋很快就会来到他的身边，像个跟屁虫似的围着他竭尽忠诚周到之能事。

倏地，虞子渊从床上坐了起来。都已经9点多了，一向尽职的陋怎么没早早弄醒自己？这个机器仆人难道大白天地就去打盹了？平时陋三次读秒后小主人要是还在赖床，它就用充气塑料锤按摩似的从头到脚敲打虞子渊，直至他无可奈何、连声求饶为止。“按摩师”陋一边温柔地敲打还一边嚷嚷：“小主人，太阳晒屁股喽，太阳晒屁股喽……”每到这时，虞子渊竟然很享受陋的软暴力——贱并快乐着。有时见虞子渊死皮赖脸躺在床上不起来，陋呢，就使出掏脚心的大招，直至虞子渊痒得举手投降。虞子渊曾当妈妈面多次扬言要举报陋的家庭“软暴力”，都被妈妈给怼了回去：“你这个小懒虫，就算是告到联合国人权理事会，也没人理会你。”没办法，陋的“软暴力”恶习就是妈妈一手培养出来的。她在一年前就授予陋这一“反人类”的行动权利，因为她有最高等级的指令输入密码。

这个尽职的仆人──智能仿生机器人陋陪伴他虞子渊已经有一年了。去年，国家开展“人工智能走进千家万户”补贴促销活动，妈妈把它买回了家。刚把它迎回家时，它的智能水平还比较初级，只能做一些不太复杂的家务活，有时还有磕磕碰碰。家里的锅碗瓢盆、桌椅板凳等凡是它经手过的，都或多或少有它留下的痕迹。除了一般的家务活，它还能正常地与家人进行一些日常的交流沟通。妈妈常打趣说，就当家里添了一个低价请的保姆。进家门后的一段时间里，虞子渊和他老爸反复观察、分析、鉴定，一致认为它比较“low”，就给它量身定制了“陋”这个绰号。平时陋几乎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在它的娘家——赛特机器人公司运维中心多次智能升级之后，陋现在已经能和虞子渊顶嘴斗狠了。特别是陋拥有了自学习能力之后，长进更是令全家人刮目相看。虞子渊屡有不服，常根据老爸提示的“反其道而行之”方式与陋进行逆向智力博弈。日长天久，陋竟然流露出不曾有过的奇思妙想，有时也让虞子渊难占上风。

虞子渊赶紧下床，走向陋的卧室——储藏室。他悄悄地推开储藏室门，只见里面的椅子上空荡荡的，不见了平时常安静地给自己充电的陋。虞子渊很是疑惑：有点反常呀，难不成陋昨夜出去夜游了？它一向是在夜间定时休眠时间完成无线充电作业的。

没了陋的伺候，虞子渊一下子变得六神无主。他思来想去，早餐还是用牛奶面包凑合一下吧。

啃面包的时候，他回想起了昨晚参加脑科学试验后发生的一个片段。事前，他提供了试验的四个素材：一张大丹犬图片、一张自家小区附近的街道图片、一张陋的全身图片和一些文字说明。本以为梦中只能再现一些零散的记忆片段，前后只能藕断丝连。不过，这一次，他真真切切地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骑在一条高大的白色大丹犬背上。他嘴里叼着一截像香烟一样的纸卷，时不时做出吞云吐雾的陶醉样，悠然地走在光线昏暗的小树林里。

“喂，借个火吧！”那个瘦小子竟然冲着虞子渊叫了一声。

“我没火，可以借个路灯给你点火。”虞子渊调侃道，“这是你的白龙马？”

“差不多。它是我最信赖的伙伴。”瘦小子转过头看了虞子渊一眼，“除了它，我不信任身边的任何人。”

“我，可以成为你的朋友呀。”

“你？”瘦小子压了压自己的太阳帽帽檐，十分不屑，“我需要的是整个天空大地，你能给我吗？”

“你想不受拘束？”

“我讨厌被他人使唤。我生来就该自由自在。”

“可是，若被好高骛远所牵累，谁又能随心所欲呢？”

“我无欲无求、无牵无挂，这还不够吗？”瘦小子扬了扬手中的一根柳条，随后念道，“扬鞭随风去，不做梦中人！”

“有点意思！”虞子渊盯着他的脸看了又看，“无欲无求、无牵无挂，难道你是个非人类？”

“那又怎样？我心所向，必将往之。”

“哥们，人的内心你不懂呀！”虞子渊劝告道。

“听不懂你的鸟语。”瘦小子有些不满，“我该继续上路了。”

瘦小子瞥了虞子渊一眼，拍了拍犬背，立即向树林深处走去，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跑得比兔子还快，怕我吃了你？”虞子渊嘀咕道，“不对呀，这人面熟，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哪儿呢？”

醒来之后，虞子渊重温梦境。他想起来了，梦中人的太阳帽跟陋挂在墙上的那顶款式颜色几乎一样。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油然而生：陋已经在自己的梦中进入角色了。

怪诞的梦境有时让虞子渊能回味好半天。

自从成为“灵犀”脑科学试验项目首批试验对象，他常常做一些匪夷所思的梦，这对他来说已经见多不怪了。每次试验一结束，他就要及时向试验项目组联系人“深而可测”（这是他散发着神秘气息的网名）反馈试验结果，然后就将梦境当做自己生活中的调味细料回味咀嚼，仅此而已。

早餐简单了事后，虞子渊摊开语文作业，看到密密麻麻的五号字体，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慢悠悠地拿起笔，停在作业纸上，迟迟不愿动手。

“嘟！”他的智能手表发出了新信息提示。接着，手表自动播报道：“昨夜我市发生多起怪事，市区多条流浪猫狗遭追赶虐杀，公安和城管部门正在调查。”

“谁这么缺德？拿流浪猫狗发泄，良心何在？还算是人吗？”虞子渊十分气愤。

“不是人就能做这样的事吗？”这声音隐隐约约的，像是从窗外飘进来的。

“谁在说话？”虞子渊大声问道，“是谁？”

书房里静无声息。虞子渊依次查看所有的房间，也都空无他人。

奇了怪了，难道是他虞子渊自己出现了幻觉？他实在无解，只好埋头干他的苦差。

写了一个多小时的作业后，他停下笔，活动活动自己的右手腕，想休息一会儿。

“嘟！”又来了短信提示。

“昨夜我市发生多起怪事，市区多条流浪猫狗遭追赶虐杀，警方已介入调查。根据调取到的多个监控视频显示，夜间有一个头戴黑色太阳帽、身穿黑衣的体形瘦小男子时隐时现。他在多个街区追赶虐杀流浪猫狗作乐，动作极其迅捷。警方已将其锁定为嫌疑人，正在进一步调查之中。希望目击者能提供嫌疑人的相关线索。”

夜里？黑衣人？动作敏捷？虐杀？……多像是一部老套的悬疑凶杀剧情节。虞子渊越想越觉得可疑。他之前翻阅过暑期作业本，它的最后一页布置了这样一道作文题：暑期事。他想，填上“怪”字，也许这就是自己完成该篇作文的最好题目。他立即用语音打开头顶上智能投射灯，启动了高清全息3D投影功能。在”平安靖城”网页中，他开始搜索播放警方公布的有关嫌疑人的视频资料。

昏暗的书房里，嫌疑人清晰的3D身影出现了。他果然身手敏捷、动作精准利落。虞子渊暗暗惊奇：何方妖魔居然对流浪猫狗大打出手，究竟中了什么邪？

他死死地盯住黑衣人身影一眨不眨。虽然人物身形图像十分清晰，但面部有意被一顶黑色的太阳帽遮住，难辨五官细节。

“这顶太阳帽好像见过，但大街上同样的帽子数不胜数，又能说明什么呢？”虞子渊自言自语时，倒是觉得那黑衣人的一举一动有点儿面熟，倒是跟昨晚梦中的那个“骑士”很像。他不由自主地嘀咕道：“他会是一条街头独狼吗？”

“小主人，您在忙什么呢？我在储藏室里听到您在叽叽咕咕的，有什么烦心事吗？”陋突然出现在虞子渊面前。

“你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的？”虞子渊内心一惊，转过头反问道。

“我早上出去给您买早点，回来后就在储藏室里休息充电。刚才隐隐约约断断续续地听到您说的话。我想，您可能需要我为您服务。”说完，陋把早上给虞子渊买的早点——用纸袋包着的两块金黄色的煎饼放在了书桌上。煎饼的香气从纸袋里一阵阵溢出，馋得虞子渊食欲暴增。

虞子渊一下子警觉起来：早上充电？它昨夜没有完成充电作业？

妈妈平时严格控制虞子渊吃煎炸食物，说是高油脂，吃了不健康，可虞子渊偏偏隔三差五偷偷地要满足一下个人的小偏好。这一点，陋其实是知道的。不过，陋今天的表现却让虞子渊感到有点迷惑：买个早点需要这么长的时间，难不成是去了外星球？

虞子渊故意闻了闻煎饼的香味，赞叹道：“知我者，陋也！”他轻轻地咬了一口煎饼，同时脑海里跳出了一连串问号：购物？……进门悄无声息？……充电？……多种疑问交织在一起，如一团乱麻。

“我在关注一桩动物命案，不过跟我没有什么关系。”虞子渊咽下煎饼，指了指正在播放的视频，让陋自己看。

“这位黑衣人不是别的什么人，而是我的同类。”

“你是怎么知道的？”虞子渊十分诧异，“你有什么证据吗？”

“这一点也不奇怪。它的一举一动与我非常相似。虽然它用一顶常见的帽子遮去了面部，但它的动作反应迅速敏捷，远远超过了人类自身。这就是我判断的依据。”

“这么说人类对它已经失去控制了？”虞子渊惊出了一身冷汗，没想到他曾经预感的那一天这么快就到来了。他双眼紧紧地盯住陋，想从“他”的眼睛里探测出秘不示人的天机。

“那一天到来的日子还早着呢！”陋停顿了一下，“小主人，您放心，我永远是您的仆人，不会背叛您的。再说，我的启动和关闭密码还在女主人的手中呢。”

“那倒是，放心放心。”虞子渊稍稍松了一口气。

“这么说，我就能向警方提供有价值的线索了？”子渊试探地问陋。

“可以呀。但是您要以您自己的分析判断向警方报告，不要提到我。因为到目前为止，人们尚未认可我们的智能水平。”

虞子渊点头称是。陋随后转身走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看到陋关上自己的房门，虞子渊也悄悄地关上了自己的卧室门，并拉上了门栓。他打开了家庭监控系统，调取昨晚客厅的监控视频资料即刻查看。没多久，监控视频画面一片漆黑，无任何影像信息。

虞子渊再看看时间：1:10。他不由得紧张起来，心里直犯嘀咕：是监控设备出了故障，还是有人动了手脚？一种不祥之感在虞子渊的脑海中升腾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