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阳洲的日头毒得像是要把砂砾烤成琉璃。

陈箫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粗布短衫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湿漉漉地贴在脊梁上。他蹲在绿洲边缘的乱石堆里，指尖捻起一簇干枯的骆驼刺，火苗“嗤”地窜起，舔舐着陶罐底部。罐子里咕嘟咕嘟煮着灰褐色的糊粥，混着几粒发霉的灵谷，那是他们三人三天的口粮。

“邹雪，你说这‘赤阳果’真能换到太初门的入门名额？”黄英蹲坐在石头上，赤着脚踢飞一颗石子。她手腕上缠着褪色的红绳，那是收养他们的老散修临终前留下的唯一物件，“我听坊市里的钱奴说，地火熔炉的守炉人可是返虚境大能……”

“返虚境又怎样？”邹雪从腰间解下羊皮水囊，仰头灌了一口，水珠顺着下颌滑进衣领，“极乐钱庄的告示写得明白：一枚赤阳果抵三百灵石。攒够一千灵石，就能买通太初门外门执事。”她嗓音清脆，却刻意压低了声线，像是怕惊动绿洲外游荡的沙蝎。

陈箫默默搅动陶罐。

三人中他最年长，虚岁十三，却比两个女孩更沉默。老散修曾说他是“天生灵窍未开”，但陈箫总觉得这话不真——每当他闭目凝神时，丹田处总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流游走，像是蛰伏的幼蛟。这秘密他谁也没告诉，连黄英和邹雪也不例外。

日头西斜时，绿洲外传来驼铃叮当。

一队灰袍修士踏着流沙走近，领头的是个疤脸汉子，腰间悬着极乐钱庄的青铜算盘。他甩出一卷兽皮，嗓音沙哑如磨砂：“押运赤鳞蛟鳞甲去地火熔炉，酬劳五十灵石，干不干？”

邹雪眼神骤亮。

地火熔炉是庐阳洲修士的禁地，传闻其中封印着上古火灵，但极乐钱庄的商队每隔半月都要运送炼器材料入内。押运的散修九死一生，可五十灵石足够他们买三瓶“养气丹”——那是炼气期修士突破灵窍的必需之物。

“接！”陈箫忽然开口。他站起身，袖口露出一截瘦削的手腕，腕骨凸起如刀锋，“但我们要先领一半定金。”

疤脸汉子眯起眼，算盘珠“噼啪”一响：“小子倒是个明白人。”他抛来一只粗布袋子，里头二十五枚下品灵石泛着浑浊的青光，“丑话说前头，赤鳞蛟的鳞甲沾了火毒，路上若被灼伤，钱庄可不付汤药费。”

黄英吐了吐舌头，低声嘟囔：“黑心钱庄……”

驼队趁着夜色启程。

月光下的荒漠泛着银灰色，像是巨兽褪下的鳞片。陈箫走在最前头，背上捆着三尺见方的铁箱。箱内赤鳞蛟鳞甲隔着兽皮仍透出灼热，烫得他脊背发麻。邹雪说得对，他们需要灵石，需要那一线拜入宗门的机缘——老散修坟头的草已经枯了三茬，若再蹉跎下去，三人迟早会像绿洲边缘的骸骨般，被风沙蚀成齑粉。

“陈箫，你灵窍开到第几处了？”黄英凑过来，指尖凝出一缕淡蓝色灵气。她天生九阴玄体，炼气速度比常人快三倍，此刻已开辟四道灵窍，只差八处便能筑基。

“第三处。”陈箫闷声答。他不敢运转灵力——丹田那缕暖流总在灵力流转时躁动，像是要冲破某种桎梏。

驼队突然停滞。

前方沙丘后传来窸窣响动，邹雪一把扯住陈箫衣袖：“是沙盗！”

五名蒙面修士从阴影中蹿出，弯刀映着冷月寒光。领头者狞笑：“极乐钱庄的货？兄弟们，劫了！”

陈箫瞳孔骤缩。

沙盗多是炼气三四层的亡命徒，但眼前这人灵力浑厚，至少是炼气七层！他反手抽出腰间柴刀——那刀是老散修留下的凡铁，刀刃崩了三道缺口。

“退后！”邹雪突然低喝。她指尖掐诀，一道无形气劲荡开，沙盗首领的弯刀竟生生偏了半寸。陈箫这才想起，邹雪昨夜曾对着月光喃喃自语，说梦见自己指尖绽开莲花——此刻她眉心隐隐浮现朱砂印记，转瞬即逝。

疤脸汉子冷笑一声，算盘珠凌空飞射，洞穿两名沙盗咽喉：“钱庄的货也敢碰？不知死活！”

混战中，陈箫的柴刀砍中一名沙盗肩膀。温热血浆溅上脸颊时，他丹田那缕暖流忽然沸腾，顺着经脉涌入双臂。铁箱轰然坠地，赤鳞蛟鳞甲散落，赤红火毒如毒蛇缠上他的手腕——

“陈箫！”黄英尖叫着扑来，九阴玄体的寒气勉强压住火毒。

黎明时分，驼队抵达地火熔炉。

疤脸汉子扔来剩下的二十五枚灵石，目光扫过陈箫焦黑的手腕：“算你命大。”

归途上，三人都沉默。陈箫盯着掌心灵石，忽然开口：“黄英，你刚才用的寒气……是不是九阴玄体？”

少女浑身一颤。

邹雪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金芒：“你也看见了？我昨晚梦见——”

“嘘。”陈箫打断她。荒漠尽头，太初门的冰山轮廓若隐若现，像一柄倒插的剑。他握紧灵石，灼伤的手腕隐隐作痛。

有些秘密，注定要埋在沙海深处，直到命运掀开血色帷幕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