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之上是云海，云海之上是星河。

黄土之下是深渊，深渊之下呢？那里是什么？

没有人知道，因为困在下面的人不会爬上来冲着你的耳朵说

“嘿，兄弟下面贼好玩，来耍。”

在地下不知道多少米深的深处，也许几百米，几千米，甚至几万米也说不准，让我好好想想。

在永夜般的地底深处，岩层被某种远古伟力生生撕开，造就了十八重深渊般的异度空间。

支撑这地下世界的并非寻常石柱，而是如通天塔般直贯穹顶的符文巨柱，其表面流转着熔金般的古老文字，仿佛被诸神之锤锻造的永恒脊梁。这些被称作“地渊之柱“的奇观，单个基座便足以容纳整座城镇，其顶部隐没在圣石编织的天幕之中。

那些悬浮于穹顶的圣石阵列，是炼金术士们以星辰碎片为引、地心熔岩为墨绘就的奇迹。每当晨钟敲响，炼金矩阵便如蛛网亮起幽蓝脉络，万千圣石次第绽放月华般清冷的光芒，将百丈高的地下空腔照得恍如白昼。而当暮鼓回荡，光芒便似退潮般层层熄灭，只余石壁间萤火虫似的微光苔藓，在黑暗中勾勒出蜿蜒的星图。

在这层层叠叠的地底王国中，艾尔登伯爵的起始领恰似蜂巢中的一粒琥珀。八百万生灵蜷缩在圣石护佑的穹顶之下，他们的居所犹如菌类般依附石壁生长——低矮的夯土屋舍犬牙交错，巷道间飘荡着硫磺与黑麦发酵的酸腐气息。

偶有几座违章搭建的石砌楼房突兀耸立，像极了孩童堆砌积木中夹杂着大孩子作品。

然而圣石的光辉并非泽被万方。

在这地底世界，每一缕人造月光都是炼金术士们用生命换来的恩赐。那些未被圣石眷顾的角落，黑暗如粘稠的沥青般淤积，潜伏着自远古时代便蛰伏于此的掠食者。它们有着鬣狗般的耐心与狡黠，利齿在阴影中泛着幽光，时刻等待着迷途者踏入无光之境。

当迷路的旅人走入，黑暗中便会响起窸窣的节肢摩擦声，那是无数口器正在咀嚼误入者的血肉，从脚踝到眼窝，没有哪个部位能逃过这场饕餮盛宴，尤其是你的屁股。

堆砌的石屋中，爱德华一家正围坐在粗木餐桌前。

烛台上唯一的蜡烛摇曳着微弱的火光，却出奇地未能成为这方空间的主要光源，因为围坐在餐桌旁的三个孩子，正散发着与圣石如出一辙的柔光。

爱德华先生一共养育了四个孩子，老大亚伯，老二路西法，老三该隐，还有老四蓓儿。

排在后头的孩子个个都散发着神圣的光辉，越往后圣辉就越发耀眼。

只有老大亚伯，他不会发光，像一群天鹅中夹杂着的丑小鸭，格格不入。

言归正传，爱德华一家的晚餐是黑麦结出的麦子烹饪而成的面包。它像法棍一样坚硬，你甚至可以用它去敲碎你最讨厌同学的膝盖。

地下世界颇为贫瘠，没有正常的太阳，许多植物在这里根本无法生长，就算是足智多谋的爱德华先生对此也无可奈何，逃脱不了顿顿吃黑麦的命运。他曾尝试种植马铃薯，结果块茎长成了扭曲的黑色瘤结；试种的卷心菜则直接变异成了会咬人的品种。只有这种漆黑如煤、坚硬如铁的黑麦，能在太阳光芒照不到的漆黑世界里野蛮生长。

至于面包的味道那更是一言难尽。

掌勺的是四位孩子的母亲，贤良淑德的薇薇安夫人。尽管她漂亮贤惠，但厨艺却奇差无比，比没有味觉的大英厨师还要低劣。

两相结合，每一次用餐都是上帝对最虔诚信徒的一次终极考验。

爱德华先生不止一次提出自己下厨的请求，都被独裁的薇薇安夫人给一票否决了，有什么比养育孩子和丈夫更重要的呢？

上帝说了如果要抓住男人的心，就必须抓住他的胃。

至于唯一的女孩蓓儿，还处于哺乳期，不用品尝这份美味。

薇薇安夫人双手交握，虔诚地垂下睫毛：“感谢主赐予我们今日的饮食。“

孩子们也机械地跟着念诵，眼睛却死死盯着那块能敲碎膝盖的“神圣恩赐“。

该隐趁母亲不注意，用胳膊肘捅了捅路西法。

“如果上帝一直让我吃这玩意，我可能得重新考虑信不信祂老人家了。“

路西法憋笑憋得满脸通红，差点把祷告词念错。

享用这份美食是痛苦且漫长的，在爱德华先生第无数次藏起被面包磨破的牙龈时，他敲了敲能当镇纸用的面包壳。

“如果你们能在十分钟之内把面包吃完，我就给你们讲屠龙勇士的故事。”

孩子们立刻像地松鼠般竖起耳朵。

在这没有飞鸟的岩洞里，父亲的故事是唯一会翱翔的东西。

“好耶。”

孩子们都非常高兴。

以至于英式法棍也没有那么难以下咽。

只要用后槽牙狠狠地磨上十几秒，总归是有些碎屑能就着口水吞咽下去的，对吧。

聪明的该隐发明了“含化式吃法“，把面包含化再吞下去。亚伯则效仿父亲用黑啤酒冲服，虽然这让他上次在教堂长椅上打出了带着麦香的酒嗝。

当最后一声艰难的吞咽声消失，爱德华先生突然将烛台拉近，跳动的火焰在他眼窝里投下深井般的阴影。

灵巧的双手不断翩飞，借由蜡烛的光影魔术，在墙上落下一个又一个影像，有时是勇敢的持剑骑士，有时是邪恶的喷火巨龙。

爱德华是一名锻造师，双手十分灵巧，可以做出很多意想不到的手势。

凭借这一手，年轻时的爱德华先生可是十分讨女士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