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的手指刚触到那面青铜镜，地面突然剧烈震颤起来。

考古坑内的探方灯在漫天黄沙中忽明忽暗，耳边传来工友们惊慌的喊叫。他想后退，却发现双脚像是被某种力量焊在了夯土台上。镜面浮现出诡异的星图纹样，那些本该氧化的铜绿竟流动起来，化作万千道青色流光将他包裹。

"保护文物！"这是他失去意识前最后的念头。

剧烈的颠簸让沈星河在眩晕中惊醒，身下坚硬的触感变成柔软织物。浓烈的檀香混着马粪味冲进鼻腔，耳畔是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新到的波斯琉璃盏——""胡麻饼！刚出炉的胡麻饼！"

他猛然睁眼，玄色幔帐外掠过朱漆描金的鸱吻，远处巍峨城楼在晨雾中若隐若现。身处的马车突然急停，车夫惊慌的关中口音传来："惊马了！快避让！"

透过晃动的帘隙，沈星河看见八匹雪白骏马拖着鎏金车驾在朱雀大街上横冲直撞。路中央站着个襁褓中的孩童，马车轮毂上的铜钉在阳光下泛着死亡的光泽。

身体比思维更快行动。他翻滚下车时注意到自己穿着圆领窄袖胡服，腰间的鎏金蹀躞带上挂着枚鱼符。但此刻无暇细想，飞扑抱住孩童的瞬间，后背几乎能感受到马鼻喷出的热气。

"砰！"

金属相击的脆响在头顶炸开。沈星河抬头，看见一柄陌刀斩断车辕，持刀的青年将军单手勒住领头的疯马。阳光给他玄甲镀上金边，面甲下露出棱角分明的下颌，刀柄上"左武卫李"的铭牌微微晃动。

"好个忠义的昆仑奴。"将军瞥见他深目高鼻的混血面容，误认成胡仆，"可愿来秦王府当差？"

沈星河愣在原地。朱雀大街、昆仑奴、秦王府——这些关键词在考古系研究生的脑海中轰然炸开。他低头看向腰间鱼符，阴刻的"东宫率更寺"字样刺得眼睛生疼。武德九年，玄武门之变前夜，自己竟成了太子建成的暗桩！

"小心！"李将军突然暴喝。

方才被斩断的车辕中滚出个黑陶罐，刺鼻的猛火油味道弥漫开来。沈星河瞳孔骤缩，抱起孩童就往路边水渠扑去。几乎同时，破空声自西市方向传来，三支鸣镝火箭呈品字形射向油罐。

"轰！"

热浪掀翻两侧货摊，火舌瞬间吞没半条街。沈星河浸在水渠里，看着那将军挥刀劈开火幕。忽然瞥见焦黑的陶片上有熟悉的纹样——与青铜镜背面如出一辙的二十八宿图。

"接着！"李将军抛来牛皮水囊，"带这孩子去平康坊回春堂，找孙大夫。"

沈星河刚要开口，怀中的孩童突然抽搐。指尖触到孩子后颈时摸到细微凸起，翻过稚嫩的手掌，虎口处竟有常年握刀形成的茧子。电光石火间，他想起洛阳唐墓出土的侏儒刺客陶俑。

"将军不可！"他扯开孩子衣襟，果然在心脏位置看到暗紫色瘀斑，"这是吐蕃秘毒狼蛛泪，遇热则入心脉。"手指按压膻中穴，孩童立刻吐出黑血，"烦请将军寻些新鲜马粪、生鸡蛋，再要一坛烈酒。"

李元芳怔住，眼前这个胡仆不仅通晓医理，关中官话竟带着奇怪的河洛口音。但见他手法娴熟地封住孩童几处大穴，终究挥手让亲兵去准备。

沈星河抹了把额头的汗。多亏上个月刚参与过唐代医疗文献展，谁能想到展板上的《千金要方》此刻竟救了自己性命。当他把混着马粪灰的蛋清敷在孩童胸口时，听见李元芳低声吩咐副将："查清这辆马车的来历，特别是那个陶罐。"

日头西斜时，孩童脉搏终于平稳。沈星河看着铜盆里发黑的血水，突然被冰凉的刀背挑起下巴。

"通晓吐蕃秘术，识得二十八宿图。"李元芳的陌刀在暮色中泛着冷光，"阁下真是东宫圈养的'昆仑奴'？"

沈星河后背沁出冷汗。腰间的东宫鱼符此刻堪比催命符，历史上李世民正是在这个月发动玄武门之变。他强作镇定指向陶片："将军不觉得这星图与灵州突厥王帐出土的祭器..."

话音未落，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黑衣斥候滚鞍下跪："禀中郎将！秦王急召！太子府长林兵正在调防！"

李元芳眼神骤凛，突然挥刀斩断沈星河腰间鱼符："此人我带回秦王府。传令玄甲军，三刻钟后承天门集结。"

沈星河被拽上战马时，望见夕阳将玄武门的鸱吻染成血色。暮鼓声中，他摸到袖袋里那片带着余温的陶片，星图纹路正与记忆中的青铜镜渐渐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