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笔头划破空气的尖啸声在耳畔炸响时，我正盯着教室后排那面斑驳的墙报发怔。1998年春季的穿堂风掠过褪色的"五讲四美"标语，带着南方特有的潮湿气息扑在脸上。

"林小满！"班主任老李的怒吼震得讲台嗡嗡作响，"中考还剩九十天，你还有心思看窗外？"

粉笔灰簌簌落在泛黄的课本上，我下意识攥紧圆珠笔，塑料笔杆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掌心传来真实的刺痛，指甲掐进肉里的触感如此清晰——这不是梦。

教室后排突然爆发出哄笑。我转头看见王胖子正把漫画书塞进课桌，他脸上还没褪去的青春痘在阳光下泛着油光。窗外的泡桐树飘来淡紫色的花瓣，落在前桌沈幼薇的马尾辫上。

记忆如潮水倒灌。2023年那个雨夜，我从君悦大厦32层的落地窗坠落时，最后看到的也是这般淡紫色的霓虹。金融新贵、最年轻私募掌门人、白手起家的商业传奇...所有头衔都在地心引力的拉扯中支离破碎。

"小满？"沈幼薇转过身来，圆润的杏眼里盛满担忧。她校服袖口磨得发白，却洗得干干净净，"你是不是中暑了？脸色好差。"

我死死盯着她手背上的淡粉色胎记，形状像片樱花瓣。这是沈幼薇五岁那年替我挡开水壶留下的，后来她去了美国再没回来。而现在，这道疤痕还带着新鲜的粉红色。

"今天是几号？"我的声音沙哑得可怕。

"三月十二啊。"她指了指我课桌上的台历，忽然压低声音："你爸的手术费..."

台历上用红笔圈着的数字刺痛瞳孔——1998年3月12日。距离父亲肝硬化恶化还有三个月，距离纺织厂集资案爆发还有四十七天，距离我家那套老房子被法院查封还有六十三天。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口腔蔓延。上辈子我就是跪在这天的滂沱大雨里，看着救护车红蓝交错的灯光渐渐熄灭。而现在，教室后排的挂钟正指向下午三点十分，秒针咔嗒咔嗒走着，像在倒计时的定时炸弹。

"老师！"我猛地站起来，木椅在地面刮出刺耳声响，"我要请假。"

老李的三角眼瞪得滚圆，教鞭重重敲在黑板上："反了你了！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知道。"我抓起书包往外跑，帆布鞋底摩擦着水磨石地面，"所以一分钟都不能浪费。"

走廊尽头传来教导主任的呵斥，我闪身钻进消防通道。生锈的铁门在身后重重合上，昏暗的楼道里，我扶着墙大口喘息。阳光从气窗斜射进来，在台阶上投下菱形的光斑，灰尘在光束中翩跹起舞。

这不是幻觉。掌心的月牙形伤口正在渗血，十七岁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充满青春的张力。我摸向校服口袋，翻出皱巴巴的公交月票——照片上的少年眼神阴郁，嘴角却倔强地抿着。

楼梯间忽然响起脚步声，我本能地往阴影里缩了缩。两个穿深蓝制服的男人快步经过，他们胸前的徽章在黑暗中泛着冷光。是经侦科的人！这个时间点他们出现在学校，难道...

"302班周东明，"年长的警察压低声音，"他父亲涉嫌挪用公款，听说那孩子今天没来上课？"

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周东明，那个永远坐在教室角落的阴郁少年。上辈子他父亲在纺织厂改制期间卷走两百万下岗职工安置费，导致我家在内的三百多个家庭血本无归。而此刻，命运的齿轮才刚刚开始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