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梧镇的老街浸在浓稠的夜色里，最后一位客人离开"听泉轩"时，檐角铜铃正撞响亥时三刻。我摸出黄铜钥匙串插进卷帘门锁孔，铁链摩擦声惊飞了对面屋脊上的夜枭，那团黑影掠过残月时发出婴啼般的嘶叫。

"陈老板，真不收那面夔纹镜？"穿绛红唐装的老主顾临走前又回头，山羊胡随着嘴角抽动，"您爷爷当年从滇南带回来的物件，可都是这个数起价。"他比划的拇指食指在我眼前晃了晃，袖口滑出的沉香手串泛着尸蜡般的油光。

我笑着摆手谢绝，玻璃柜台映出自己发青的眼圈。自从半月前接手这间古董铺子，每到子时货架深处就会传来细碎响动。前日请来开光的五帝钱，今晨竟结满霜似的白毛。

电子钟猩红的数字跳成23:58时，我正蹲在黄花梨博古架后清点账册。镇纸压着的宣纸突然无风自动，墨迹未干的"聽泉"二字洇出蛛网状血丝。后颈陡然窜起寒意，门外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惊得廊下灯笼倏地熄灭。

抄起柜台下的桃木剑，我贴着门缝往外张望。青石板街面浮着层薄雾，月光像掺了骨粉般惨白。巴掌大的紫檀木匣躺在台阶正中，匣盖八卦符纹被某种黏液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这分明是七年前随爷爷入殓的陪葬品！

冷汗瞬间浸透衬衫，我分明记得那场暴雨中的葬礼。十六人抬的楠木棺坠入墓穴时，抬棺绳突然齐齐断裂。风水先生当场呕出黑血，哆嗦着往棺椁泼洒朱砂的场景，至今仍在我噩梦中反复上演。

"叮——"

青铜铃铛从木匣裂缝滚落，在青石板上敲出摄魂的颤音。暗绿色铜锈间浮凸着二十八宿星图，铃舌上缠绕的头发已呈暗红色——这正是爷爷临终前死死攥在手中的镇魂铃！殡仪馆的人不得不锯断他僵直的手指，才将那铜铃塞进陪葬匣。

指尖触及铜铃的刹那，整条街的声控灯应声炸裂。黑暗中有黏腻的液体滴落肩头，腐臭味混着线香气息直冲天灵盖。货架上的十二面古镜同时泛起幽光，明代的海兽葡萄镜里闪过拖曳肠肚的人影，清代的珐琅彩绘镜面则渗出沥青般的黑液。

"谁？！"

我踉跄着扑向电闸，清代铜镜映出身后三尺处立着团人形黑影。那东西没有五官的脸部贴着镜面，黑色雾气正从七窍位置涌出。应急灯亮起的瞬间，柜台玻璃突然炸开蛛网纹，碎碴在账册上拼出个歪扭的"死"字。

摸出手机正要报警，监控屏幕的蓝光却照亮了更恐怖的画面：23:59分的录像里，分明显示是我自己捧着檀木匣从后门进来！视频中的"我"嘴角咧到耳根，将镇魂铃塞进博古架最底层的柩盒，那盒子里本该存放着乾隆年的霁蓝釉胆瓶。

冷汗顺着脊椎滑进尾椎我僵硬地转头看向货架。柩盒铜锁不知何时已然开启，霁蓝釉瓶碎成一地瓷片，染着铜绿的镇魂铃正躺在猩红绒布上，铃身星宿图纹渗出血珠。

子时整的梆子声从镇东传来时，铃铛突然凌空飞起。铜铃在虚空中勾画出北斗七星轨迹，最后悬停在天权星位剧烈震颤。明代铜镜表面浮出张布满尸斑的脸，裂开的唇缝间垂落半截槐木棺钉。

"秋生......"

沙哑的呼唤带着墓土气息，镜中伸出的鬼爪离我咽喉仅剩三寸。货架深处传来帛书撕裂的脆响，爷爷临终前缝在我衣襟内的护身符突然自燃，符灰在桃木剑刃烙出敕令符文。

铜铃应声坠地，镜中鬼影发出不甘的嘶吼。我瘫坐在满地狼藉中，看着晨曦穿透雕花窗棂。直到此刻才发现，右手背浮现出蛛网状红痕，正中央的符咒像极了镇魂铃上的鬼宿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