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的深秋寒得渗骨，陈冬搓了搓冻僵的手指，把最后一件青花瓷摆上货架。店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带进裹着煤灰的冷风。

"陈老板，有你的包裹。"快递员老张缩着脖子，往柜台上扔了个黑布包裹。那东西落下的声音闷得古怪，像是装着团湿棉花。

赵莹从里间探出头，发梢还沾着水汽。她刚洗完澡，脸颊被热气蒸得绯红："这都十点多了，谁寄的？"

陈冬用裁纸刀挑开麻绳，黑布散开时两人同时往后仰了仰。暗红色的绣花鞋在节能灯下泛着血光，金线绣的并蒂莲在鞋面上蜿蜒，针脚细密得不像人手所为。更诡异的是，鞋帮内侧沾着块暗褐色的污渍，凑近能闻到淡淡的腥气。

"这...这是..."赵莹的指尖刚碰到鞋面，整间屋子突然暗了下来。货架上的铜铃无风自动，叮叮当当响成一片。陈冬猛地回头，看见玻璃橱窗上结满冰花，霜纹竟凝成无数双眼睛的形状。

赵莹突然咯咯笑起来，那声音像是指甲刮过生锈的铁皮。她抓起绣花鞋就往脚上套，暗红色的缎面在惨白脚踝上收紧，那些金线莲花突然活了似的扭动起来。

"莹莹！"陈冬扑过去扯她，却被甩开撞在博古架上。瓷瓶哗啦啦碎了一地，赵莹踮着脚尖转圈，绣鞋踏过碎瓷竟没留下半点血迹。她的影子在墙上拉得老长，脖颈不自然地朝后仰，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吞咽声。

窗外传来汽车鸣笛。陈冬瞥见挂钟指向十一点十一分，锈绿的11路夜班公交正停在店门口。车厢里空无一人，投币箱却叮咚作响，驾驶座上的司机戴着鸭舌帽，后颈露出块青黑色的胎记。

赵莹突然安静下来，绣鞋不知何时整整齐齐摆在柜台上。她眼神空洞地往外走，陈冬追出去时，公交车已经启动。尾灯在浓雾里拖出血色长痕，车牌上的数字正在融化，像淌着黑油的眼泪。

第二天清晨，陈冬在太平间认尸时差点没认出妻子。赵莹的脚踝上缠着红线，法医说送来时就这样。他掀开白布，那双绣花鞋还穿在她脚上，鞋底沾着长白山的火山灰，还有半片枯萎的雪莲花瓣陈冬攥着从妻子脚踝解下的红线，在凌晨的寒风中缩了缩脖子。殡仪馆站牌上结着厚厚的白霜，11:55的电子钟显示着血红的数字。他摸了摸口袋里的五帝钱，这是从古玩市场淘来的辟邪物件，此刻正在掌心发烫。

雾霭中亮起两点昏黄车灯。老旧的柴油发动机轰鸣声里，11路公交车像头喘息的巨兽停靠在站台。陈冬注意到挡风玻璃上的裂纹组成某种符咒形状，最长的裂痕正好贯穿司机的倒影。

"两块。"司机没抬头，鸭舌帽檐下露出青黑色的后颈。陈冬这才看清那不是胎记，而是刺着张扭曲的人脸——眼窝处用朱砂点着瞳孔，嘴角裂到耳根。

投币箱吞下硬币时发出黏腻的吞咽声。陈冬刻意选了倒数第二排座位，从这里能看见整个车厢。穿蓝布衫的老太太蜷在爱心专座，怀里的粗布包裹渗出暗红液体；西装革履的男人不断调整领带，后脑勺有道贯穿的裂口；戴红领巾的小学生抱着褪色书包，露出袖口的手腕布满尸斑。

车载电视突然跳闪，黑白雪花中浮现出泛黄的纪录片画面。陈冬的瞳孔骤然收缩：镜头里戴着安全帽的矿工们正排队走进竖井，为首的监工后颈赫然刺着鬼面纹身！当矿车消失在隧道深处时，画面突然切换成漫天飘落的纸钱。

"黑瞎子沟到了，要下车的乘客请从后门下车。"机械女声突然夹杂着电流杂音。陈冬浑身一震，站名表上根本没有这个站点。车窗外的荒草甸子不知何时变成了废弃矿场，生锈的铁轨尽头，1943年的木质站牌在风中吱呀作响。

司机突然起身挡住车门，后颈的鬼面刺青在抽搐："这位乘客，你坐过站了。"陈冬这才发现车厢里只剩下自己，那些透明乘客不知何时消失了。车载电视里的雪花噪点突然组成一张人脸——是赵莹！她嘴唇开合着没有声音，但陈冬读懂了唇语：快逃！

后视镜在这时映出骇人景象。司机的工作服变成伪满时期的矿工服，脖颈上的刺青人脸正咧着嘴笑。更可怕的是，陈冬在镜中的倒影正被无数黑手拖向座椅深处，那些手的主人分明是矿难纪录片里的工人！

五帝钱突然在掌心炸裂，陈冬趁机撞开车窗。坠地的瞬间，他听见此起彼伏的诡笑从地底传来。回头望去，公交车正缓缓沉入柏油路面，车尾灯映出站牌上的血色提示：末班车永不靠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