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道问天》第一卷·寒潭劫

【第一幕称骨】

寒潭村的雪是青灰色的，落在八宝功德秤的青铜凹槽里，会发出刀刃刮骨的声响。

陆昭跪在村口祭坛前，粗麻裤膝处磨出破洞，碎雪混着冰碴往皮肉里钻。三丈外的青铜秤盘上堆着七颗人头，最顶端的刘寡妇面皮发胀，眼球被冰线草汁泡成浑浊的琥珀色。秤杆上九颗婴首秤砣随风晃动，下颌骨磕碰出细碎的哭腔。

"陆家子，丁亥年生，骨重二两七钱。"

执秤修士的指甲浸满冰线草灰，屈指敲了敲秤盘边缘。青灰色火焰腾起的刹那，陆昭右臂的焦黑纹路骤然抽搐——那纹路自胎中带来，形如碑文残片，此刻正顺着血脉啃噬他的骨髓。

秤砣突然疯转。第七颗刻着"戊寅"字样的玉质秤砣"咔嚓"裂开条缝，黄浊尸水顺着铜锈纹路滴落，在雪地上蚀出蜂窝状的孔洞。修士暴退三步，腰间命牌迸出青光："邪祟！"

十年前那场蚀骨阴风席卷村落时，陆昭见过这青光。母亲被黑雾剐成白骨前，曾用最后的气力将他推入寒潭。此刻他盯着青光中浮出的"甲戌七十三"编号，突然咧嘴笑了——那是天风盟外门弟子的命牌，去年冬祭，正是这道青光绞碎了张铁匠幼子的天灵盖。

【第二幕噬纹】

乱葬岗的磷火在子时最盛。

陆昭蜷缩在腐尸堆的裂隙里，右臂黑纹已爬满半边脖颈。三日前秤砣炸裂时，这纹路吞掉了老瘸子的残魂，此刻正发出饥肠辘辘的嗡鸣。他摸索着怀里的半块黍米饼，却发现饼面结满霜晶——寒潭底的玄冥尸醒了。

墨绿色雾气从地缝渗出，凝成无数婴孩手掌的形状。陆昭翻身滚入寒潭时，听见秤砣婴首的尖笑穿透浓雾："魔种......戮默余孽......"

潭水黑如泼墨。

陆昭的脊背紧贴石壁，冰线草在头顶岩缝摇曳，银白色草芯泛着尸藓的磷光。青铜秤的虚影悬在潭面，秤盘上的七颗人头突然睁眼，刘寡妇肿胀的嘴唇一张一合："棺材......开棺......"

右臂黑纹炸开的瞬间，潭底传来锁链崩断的闷响。陆昭的瞳孔骤然收缩——三百六十具苍白手骨穿透淤泥，指尖缠绕的冰线草根须间，半截青铜棺椁正在上浮。

【第三幕残碑】

棺盖移开三寸，锈蚀的锁链如蛇蜕剥落。

陆昭的指甲抠进棺椁缝隙，黑纹顺着饕餮纹疯狂蔓延。棺内古尸的面容与他九分相似，眉心嵌着半枚龟裂纹路的玉珠，右臂刻有八字血书：天碑未立，噬道者生。

"归墟眼......"

陌生的词句在脑海中炸开。陆昭的指尖触及玉珠裂痕，黑纹突然暴走。秤砣婴首的尖啸刺破耳膜，潭水倒卷成漩涡的刹那，他看见古尸眼皮颤动——那具身披暗银星纹袍的躯体，正在吞噬他的神识！

【第四幕星轨】

"再吞下去，你会变成玄冥尸的傀壳。"

蒙眼白绫的少女立在潭边，星砂织就的渔网截住暴走的黑纹。她的声音似冰锥坠地："我是云璃，天机阁第三百六十代掌灯使。"

陆昭咳出黑血，瞥见她腕间的青铜秤砣烙印——与八宝功德秤上的婴首如出一辙。云璃扯下白绫，空洞的眼眶中浮出星轨："三百年前，我被钉在这杆秤上剜眼祭天。"

星砂凝成的画面在雾中展开：白衣少女的琵琶骨被秤砣洞穿，血顺着青铜秤杆滴落，在寒潭表面冻成猩红色的冰。秤盘上堆着三百具孩童骸骨，每根骨头上都刻着"戮默"二字。

"现在，我要你吞了这杆秤。"云璃的指尖掠过陆昭右臂，黑纹突然平息，"连伪天道摹刻的碑文，一起嚼碎。"

【第五幕量天尺】

摄魂铃的碎响从黑雾沼泽传来。

云璃的渔网骤然绷直，冰线草芯编织的网眼间，星芒化作箭矢钉穿扑来的尸傀。她染血的白绫指向寒潭："把你的血滴在第七颗秤砣上！"

陆昭咬破指尖的刹那，青铜棺椁彻底浮出水面。棺盖上的符纸无风自燃，量天尺的虚影在北荒上空显现——这件形如玉如意的镇派至宝，此刻正发出天道震怒的轰鸣。

"噬痕为薪，炼己为碑......"

古语在神识中回荡。黑纹化作万千丝绦缠住量天尺，陆昭的右臂血肉崩裂，却在触及青铜秤杆时愈合如初。秤盘上的七颗人头同时炸裂，血雾中浮现密密麻麻的青铜秤影——每杆秤上都钉着一具开棺人的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