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在冻醒前闻到了死亡的味道。

那不是腐尸的气息，而是金属在百年辐射中缓慢溃烂的锈味。他蜷缩在汽车底盘焊接的避难所里，听着冷凝水沿着排气管滴落的声响，每一声都精准地砸在旧手表碎裂的表面上——这是父亲留给他的唯一遗产，表盘永远停在2123年7月17日6:15，灰暗之日的降临时刻。

"第36次。"他对着结霜的金属墙呢喃，用手术刀在墙面上刻下新的划痕。每度过一次酸雨之夜，刀尖就会在锈迹斑驳的墙面上刮出火星，像是用疼痛来确认自己活着。

整理装备时，三根手指突然抽搐着蜷曲。李明盯着左手掌心发黑的冻疮，想起三天前那个掠夺者被酸雨腐蚀的脸——当对方举着自制霰弹枪逼近时，这双残废的手差点握不住铁管焊成的长矛。

"该补充维生素C了。"他嚼碎最后一片桦树皮，苦涩的汁液混合着铁锈味在口腔蔓延。帆布背包里躺着用防辐射铅盒保存的物资：7根能量棒、300ml过滤水、缠着绝缘胶带的蓄电池，还有半管过期的四环素软膏。

推开避难所的瞬间，铅灰色的天光刺痛视网膜。核冬天的云层永远低垂在地平线上，像块裹尸布笼罩着混凝土坟场。李明将自制呼吸面罩的皮带又勒紧两格，腐臭的空气中悬浮着肉眼可见的金属颗粒，在防毒面具的目镜上撞出细密的噼啪声。

三具风干的尸体倒挂在断裂的高压电塔上，这是张哥集团的地界标识。尸体的胸腔被掏空，肋骨间插着生锈的齿轮——那个掌控着净水站的暴君最喜欢用机械零件装饰他的战利品。李明蹲下身，军靴碾过结冰的血泊，在辐射检测仪的蜂鸣声中数到第17声，突然转身将铁签刺入身后的阴影。

"身手没退步啊。"赵铁柱捏住距离眼球仅剩半寸的凶器，络腮胡里结着冰碴的嘴角在抽搐。他褪色的工装裤上缝着密密麻麻的补丁，每块补丁下都藏着武器：磨尖的螺栓、淬毒的鱼钩、还有用汽车弹簧改装的袖箭。

李明收回武器，目光扫过对方鼓胀的背包："北区化工厂的货？"

"四箱氢氧化钠，够换两周口粮。"赵铁柱踢开脚边辐射鼠的焦尸，露出被酸雨腐蚀成蜂窝状的路面，"听说老仓库那边新来了伙人，带着高压灭菌器。"

两人默契地保持三米间距，沿着防空洞坍塌形成的天然掩体移动。李明数着赵铁柱的脚步声，在第237步时突然蹲下——前方十米处的钢筋残骸上，系着条褪色的红布带。

"张哥的猎犬。"赵铁柱吐出嚼碎的烟丝，从裤管抽出手掌长的钢锉。布带系着三短一长的死结，这是净水站巡逻队的标记。他们像鬣狗般在废墟间游荡，专门袭击带着净水设备的独行者。

李明摸出用汽车后视镜改装的潜望镜。镜面倒影中，三个披着防辐射毯的身影正围坐在火堆旁，改装过的双管猎枪倚在断墙边。火堆上架着的铁罐里煮着暗绿色粘稠物，随着翻腾冒出带着腥味的蒸汽。

"变异蟑螂汤。"赵铁柱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去年冬天饿急了眼，我煮过半罐。"他解开腰间缠着的锁链，链头焊接着汽车活塞，"老规矩？"

李明按住他手腕："等等。"潜望镜转向东南角，在生锈的汽车残骸间，几串反向的脚印延伸向地下车库。有人故意用辐射鼠尸体掩盖踪迹，但拖拽痕迹里渗出的淡黄色液体出卖了埋伏者——那是用硝酸铵和柴油自制的液体炸弹。

赵铁柱的瞳孔骤然收缩："诱饵战术？"

"至少六人编制。"李明在沙地上画出简易地形图，"两支诱饵队假装搜寻物资，四支猎杀队藏在..."他的手指突然顿住，辐射检测仪的表盘正在疯狂跳动，数值从200μSv/h飙升到1500。

"快走！"赵铁柱扯着他扑向最近的混凝土管。几乎同时，地底传来闷雷般的轰鸣，青白色的火焰从裂缝中喷涌而出，裹挟着被气化的重金属颗粒。他们身后三十米处的地表突然塌陷，露出泛着荧光的辐射废水池。

李明吐出呛进面罩的沙砾，耳膜还在嗡嗡作响。赵铁柱的防辐射毯被灼出焦黑的破洞，露出下面暗红色的皮肤："狗娘养的，他们在炸辐射井！"

"不止。"李明擦去目镜上的辐射尘，塌陷区边缘散落着银白色的金属罐——那是用来储存液态氮的医疗设备，"有人在找冷链仓库。"

爆炸的余震引来了更多狩猎者。当第一支淬毒弩箭钉在脚边时，李明正用止血钳夹出小腿上的钢筋碎片。赵铁柱抡起铁链扫倒冲在最前的袭击者，汽车活塞砸碎对方膝盖的脆响，混着骨裂声在废墟间回荡。

"九点钟方向！"李明甩出缠着导线的铁签，精准刺入第二个袭击者的颈动脉。带电的导线连通了对方身上的金属纽扣，瞬间爆发的电流让尸体跳起诡异的舞蹈。

他们在倾倒的混凝土板间穿梭，身后追击的脚步声突然消失。李明的心跳漏了一拍，猛地拽着赵铁柱扑倒在地。头顶掠过灼热的气流，自制燃烧瓶在五米外炸开，飞溅的凝固汽油点燃了赵铁柱的背包。

"氢氧化钠！"赵铁柱嘶吼着割断背包带，燃烧的包裹坠入辐射废水池，激起荧绿色的火焰。爆炸的气浪掀翻了最近的袭击者，露出藏在防毒面具下的齿轮刺青——张哥集团的私兵。

李明趁机攀上断裂的消防梯，生锈的金属在掌心留下血痕。当他在十五米高的横梁上稳住身形时，看到了改变命运的场景：三百米外的环形废墟中央，五个披着防化服的身影正在组装蒸馏设备，他们脚下堆砌着印有红十字的金属箱。

"医疗物资。"赵铁柱的声音带着颤抖，他右臂的伤口正在渗出黑色血液，"但那些箱子的封条...是军用级别的。"

李明数着对方腰间晃动的装备：液压剪、辐射剂量仪、还有他只在旧教科书上见过的盖革计数器。当为首者转身调试蒸馏器时，防化服胸口的标识在火光中一闪而过——被三道闪电贯穿的盾牌，这是"黎明之子"教团的图腾。

"不是普通拾荒者。"他感觉后颈渗出冷汗。这个传说中的组织掌握着战前科技，据说他们的地下避难所有完整的生态循环系统。赵铁柱突然抓住他的肩膀，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某个金属箱被掀开的瞬间，他们看到了排列整齐的淡蓝色药剂盒。

"胰岛素！"两人异口同声。在这个糖尿病等于死刑判决的年代，这批药品足以引发帮派战争。

追击者的嚎叫突然逼近。李明看到三个张哥私兵正在攀爬消防梯，他们防弹衣上插着的齿轮在火光中森然发亮。赵铁柱已经抡起铁链，但李明按住他的手腕："往西侧通风管跳。"

"你疯了？那里是..."

"相信我。"李明扯断腰间缠着的登山绳。下方三十米处，被酸雨腐蚀成网格状的通风管正吞吐着辐射雾，像巨兽腐烂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