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打更人的梆子声惊起几只寒鸦。

林墨蹲在药铺后巷的阴影里，指尖摩挲着粗陶瓶上的裂痕。瓦檐垂下的冰锥在晨光里泛着冷芒，倒映出对面"济世堂"鎏金牌匾上凝固的血渍——那是上月不肯卖祖田的老张头被拖走时，额头撞在门框留下的。

"墨哥儿，凑够参须了？"

油纸窗突然推开条缝，露出刘掌柜浮肿的圆脸。这人左手端着翡翠鼻烟壶，右手拇指戴着象征赵家外门管事的墨玉扳指，笑起来的褶子堆成层层沟壑。

林墨沉默着举起皮囊，三根紫莹莹的参须在晨雾中微微发颤。这是他攀了七次鹰嘴崖才采到的五年生寒髓参，右臂伤口渗出的血正顺着袖管滴在雪地上。

"啪！"

皮囊被铁钩凌空卷走。刘掌柜眯眼对着天光查验，突然嗤笑出声："以次充好的把戏也敢耍？"他随手将参须扔进煎药的炭炉，火舌窜起的瞬间，参须竟渗出诡异的蓝烟。

"北坡阴面长的次货，药性比正常寒髓参毒三倍。"铁钩擦着林墨耳畔钉入砖墙，钩尖淬着的"蚀骨散"腐蚀青砖滋滋作响，"拿这个救你妹妹，是嫌她死得不够快？"

药铺二楼传来虚弱的咳嗽声，林墨浑身肌肉瞬间绷紧。那是小满的声音。

"想要真的寒髓参..."刘掌柜往太师椅上一靠，八仙桌上赫然摆着个雕花木匣，"拿你爹留下的《百草经》来换。"

山风卷着雪粒抽打脸颊，林墨将牛皮索在腰上绕了第八个死结。老药锄的木柄裹着厚布——这是五年前父亲坠崖时留下的，缠布上还沾着洗不净的黑褐色。

"墨小子，赵家的人盯上鹰嘴崖了。"

独眼樵夫拄着枣木棍从雾中走出，肩头蹲着只碧眼山魈。这畜生爪子里攥着半截带肉的指骨，咯吱咯吱的啃咬声混在风里格外瘆人。

林墨瞥了眼他空荡荡的左袖管。三年前赵家清理"不听话的散修"时，这老疯子是唯一从血狱阵逃出来的。有人说他修过魔道噬魂诀，也有人说他早该是个死人。

"东面崖缝有株十年生的。"樵夫突然扔来个油纸包，里面是三枚刻着符文的透骨钉，"抵你上月送的鹿胎。"

攀到三十丈高度时，林墨闻到了腐臭味。

五具尸体呈环形倒挂在凸岩下，手腕都系着赵家药奴的铜牌。他们天灵盖被掀开，脑髓连同尚未成型的识海被人用利刃剜走，创口处凝结的冰晶泛着幽蓝——这是筑基期修士用寒属性真气杀人的特征。

紫髓参就在头顶三丈处，但岩壁上密密麻麻布满蜂窝状孔洞。林墨抽出腰间柴刀轻敲石壁，顿时有数十只血线蜈蚣从孔中涌出。这些嗜血毒虫本该冬眠，此刻却像被什么驱赶着疯狂扑向活物。

"果然有诈..."

他甩出透骨钉钉入岩缝，借力荡向侧方凸石。原先位置的石壁突然塌陷，露出藏在里面的玄铁捕兽夹——精钢齿上涂抹的"化骨散"，足够让开光期修士变成一滩脓血。

参叶入手瞬间，山崖突然震颤。林墨眼睁睁看着牛皮索被暗处的风刃斩断，赵家三公子赵元瑾摇着折扇从云纹飞舟现身，腰间玉佩映出"药王谷内门"五个古篆。

"区区蝼蚁也配碰我赵家药田？"少年剑指轻划，林墨右肩飚出血箭，"要不是需要活体药引养那株百年血参..."

坠入寒潭的刹那，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七岁那年父亲被逼跳崖，母亲为护《百草经》被乱棍打死，小满襁褓里那支刻着太虚门徽记的断箭...冰冷潭水灌入肺叶时，他反而清醒地意识到：赵家人要的根本不是医书，而是林家血脉里某种东西。

潭底青光暴涨！

青铜巨门上的饕餮纹咬住他手腕，门环撞击声震碎方圆十丈的冰层。林墨咳着血沫跌进地宫，抬头看见玉座上那具身披残甲的白骨，胸前插着的半截剑锋与妹妹身上断箭纹路一模一样。

"慕云裳的轮回印？"白骨突然抬手虚抓，林墨怀中《百草经》自动翻到末页——泛黄的药方背面竟浮现出金色经络图，"难怪赵家疯了一样找这本破书..."

地宫穹顶星辰倒转，七十二盏魂灯同时亮起。白骨并指刺入林墨眉心，磅礴灵力如决堤洪峰冲开他闭塞的经脉："看好了！这才是《太虚长生诀》真正的..."

林墨再睁眼时，潭水在周身形成漩涡。赵元瑾的飞舟正在上空盘旋，八个药奴手持锁魂链结成困阵。他们脚下躺着个血人——老樵夫的枣木棍断成三截，山魈被炼魂钉钉在枯树上嘶吼。

"居然没死？"赵元瑾皱眉捏诀，药奴们脖颈浮现血色咒印，"给我抽了他的魂魄喂血参！"

锁链破空声被寒冰凝结的脆响打断。林墨踏水而行，每一步都在潭面绽开冰莲。赵家传承的《玄冰诀》在他手中演化出完全不同的形态——霜刃过处，药奴们被自己影子化成的冰刺贯穿咽喉。

"你...你筑基了？！"赵元瑾捏碎保命玉符，筑基巅峰威压震得四周古木拦腰折断，"本公子可是药王谷..."

剑光闪过，飞舟拦腰截断。林墨踩着少年胸口，指尖凝出枚冰针刺入他丹田："赵家拿活人养参的秘密，换你这条命够不够？"

"你不能杀我！"赵元瑾咳着血沫狞笑，"你妹妹还在..."

霜刃贯穿天灵盖的瞬间，千里外赵家祠堂供奉的本命魂灯轰然炸裂。闭关的赵家大长老猛地喷出口黑血，面前水镜映出林墨眉心显现的赤莲印记："太虚余孽！是慕云裳的轮回印！"

林墨抱着昏迷的小满冲进破庙时，老樵夫正在用山魈血画阵。残缺的右臂露出森森白骨，他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咧嘴大笑："老子等了三十年，终于等到太虚传人现世！"

庙中神像突然龟裂，露出藏在泥胎里的青铜匣。匣面九州山河图在月光下流动，中央凹陷的莲花纹与林墨眉心印记完美契合。

"这是慕云裳留给你的。"老樵夫扯开衣襟，心口赫然是同样的赤莲烙印，"我们三百太虚死士用血肉为引，才保住这缕传承..."

青铜匣开启的刹那，九道金光直冲霄汉。东荒大陆各处的老怪物同时睁眼，七大世家禁地响起急促的警世钟。而在万里之遥的云海尽头，沉睡在冰棺中的白衣女子睫毛轻颤，棺椁上缠绕的锁链寸寸崩裂。

林墨握紧匣中那柄无锋重剑，剑身映出他猩红的左眼——那里有饕餮虚影正在苏醒。怀中小满突然发出梦呓，她后颈浮现的星图与剑格上的凹槽完全吻合。

"哥..."少女在昏迷中攥紧他衣角，"别丢下我..."

山风卷着初雪掠过残破的窗棂，远处传来悠长的狼嚎。林墨将重剑插入祭坛，地面浮现的血色阵图照亮整座荒山——三百里外，赵家的猎杀队正沿着血迹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