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深秋的清晨还裹着薄雾，我正对着院里那棵歪脖子枣树打擒敌拳。露水顺着拳风簌簌往下掉，忽然听见村东头传来一声变了调的尖叫，惊得屋檐下的麻雀扑棱棱乱飞。

"潇然！快开门！"

门板被拍得震天响，我抄起竹竿挑开门闩的瞬间，老村长一个趔趄栽进来。他手里攥着的旱烟杆还在冒火星，烟油子混着冷汗顺着皱纹往下淌："肥大婶在村口粪池捞猪草，捞上来个...人头盖骨！"

我后脖颈的汗毛唰地立起来。警校解剖课上泡过福尔马林的骷髅头在眼前闪过，但那些标本可不会带着腐肉和发黑的血管。正要说话，西墙头突然探出个扎羊角辫的脑袋："潇木头，听说要出人命官司？"

波妞像只花蝴蝶似的翻过墙头，发梢还沾着凤仙花的汁液。这丫头自从在镇医院当实习护士，总爱把白大褂当披风系在脖子上。她凑过来时我闻到紫药水的味道，刚要开口训她姑娘家别凑热闹，就听见远处此起彼伏的狗吠声里混着警笛。

"镇局的人到了。"我抓起挂在枣树上的外套，"波妞，把急救箱带上。"

村口粪池边上围了三四层人。肥大婶瘫坐在泥地里，脚边翻倒的竹筐里滚着几根沾满秽物的红萝卜。我蹲下身的时候，腥臭味直冲脑门——那确实是人类的颅骨，下颌骨缺了左边臼齿，后脑勺有道三指宽的裂缝。

"让让！让让！"波妞拎着镊子挤进人群，马尾辫扫过我耳朵，"死者女性，年龄..."她突然顿住，用纱布裹着翻动头骨的动作僵在半空。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颅顶黏着片暗红色纸屑。法医正在拍照的闪光灯下，那纸屑上歪歪扭扭的朱砂符文泛着诡异的光。

"这不是王瘸子去年清明烧的那种驱邪符吗？"波妞压低声音，指尖微微发抖。我们同时想起去年中元节，她在后山竹林撞见纸钱自燃的怪事，吓得高烧三天。

警戒线外突然炸开哭嚎。刘寡妇拨开人群冲进来，发疯似的要去抢头骨："是我的小芳！她托梦说冷...说井水淹着眼睛疼..."两个民警架住她时，我注意到她右手虎口有块月牙形疤痕，跟头骨裂缝的形状莫名吻合。

"二十年前知青点闹鬼，祠堂的梁就断过三次。"老村长蹲在田埂上吧嗒旱烟，烟锅里的火光明明灭灭，"上个月施工队挖出个青花瓷坛，里头装着浸血的头发..."

波妞突然拽我衣角。顺着她颤抖的手指望去，粪池边的老槐树上蹲着只黑猫，金绿异瞳在晨雾里闪着磷火似的光。它嘴里叼着半截红绳，绳结样式竟和当年波妞奶奶下葬时，棺材四角系的往生结一模一样。

法医的橡胶手套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初步判断死亡时间超过十年，但..."他举起颅骨对着朝阳，后脑裂缝里渗出暗褐色物质，"骨裂处有新鲜的组织液。"

人群突然骚动。我转头看见祠堂方向腾起黑烟，浓烟里传来木材爆裂的噼啪声。波妞的指甲掐进我胳膊："潇木头，祠堂门柱上...是不是挂着白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