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城的天空裂开了。

千丈冰棱悬浮在铅灰色云层之间，棱面突然折射出妖异紫光。正在城南施粥的萧夫人手指一颤，陶碗坠地时溅起的不是米粥，而是细碎的冰晶。

萧沉舟攥着母亲的手腕，眼睁睁看着床榻边那碗汤药正诡异地从半空回流到药罐里。乌木托盘上的霜花逆向生长，窗棂外飘落的雪花违反常理地升向天际。

这是第三次时光倒流。

"舟儿..."母亲枯槁的手指突然爆发出惊人力度，浑浊瞳孔里映出少年苍白的面容，"去祠堂地窖第三块青砖下..."

老妇人的声音戛然而止。萧沉舟感觉掌心一空，母亲的身影如同被风化的古画，从指尖开始碎成星屑。那些飘散的光点穿过他的指缝，在触碰到逆流的飞雪时，竟发出琉璃破碎的脆响。

"不！"

少年撞开房门，赤足踏在积雪上却感觉不到寒冷。屋檐下的冰锥正在倒着生长，檐角铜铃的声响逆着声波震颤。他知道自己只有半柱香时间——在时光完全倒流前，必须找到母亲提及的东西。

宗祠前的青石阶结着血冰。

嫡兄萧天麟背生九道雷纹，正将手掌按在祖灵碑上。碑文泛起金芒，那些记载着萧家先祖功绩的文字竟如活物般蠕动起来，顺着他的指尖爬上手臂。

"每次倒流你都会发疯似的闯进来。"萧天麟没有回头，背后雷纹交织成鹏鸟羽翼，"就像困在琥珀里的虫子，永远重复着徒劳的挣扎。"

萧沉舟的瞳孔骤然收缩。前两次轮回的记忆在识海中翻涌：被离火真气震断经脉时烧焦的血肉，父亲宣布将母亲逐出宗祠时族老们幸灾乐祸的低语，还有嫡兄用雷刃刺穿自己心脏前那句"卑贱之人"。

但这次不同。

当萧天麟挥出雷刃的刹那，萧沉舟眼中突然浮现出银色涡旋。无数晶莹的丝线在虚空交织，雷光沿着其中一条猩红的轨迹袭来。他本能地侧身，灼热的电芒擦着耳畔掠过，在身后石柱上烙出焦黑的裂痕。

"你能预判攻击？"萧天麟眯起眼睛，背后雷鹏虚影发出刺耳鸣叫，"看来这次要直接碾碎你的神魂了。"

地面突然隆起蛛网状的裂纹。萧沉舟踉跄后退时，掌心触碰到供桌上的青铜香炉。一段陌生记忆突然涌入——三百年前暴雨倾盆的深夜，浑身浴血的萧震霆跪在祖灵碑前，将一枚刻着睚眦纹的玉印塞进地窖砖缝。

"原来如此..."少年喉间发出低笑，眼底银砂流转，"现任家主，不过是个弑兄夺位的窃贼。"

祖灵碑轰然炸裂。

飞溅的石屑中，一截晶莹指骨破空而至。萧沉舟来不及闪避，那物事已没入眉心。刹那间，他看到自己站在万丈虚空，脚下是崩塌的三十三重天阙。星河倒卷，无数星辰如砂砾般坠入深渊，有个悲怆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时渊，你当真要舍身化道？"

"时渊圣君？"

幽冷的女声惊醒了幻觉。玄色罗裙在逆流的飞雪中纹丝不动，玉无瑕手持缠绕红线的银剪，剪刃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萧沉舟认得这把兵器——前两次轮回终结时，都是这柄因果剪裁断了他的喉咙。

但此刻玉无瑕没有出手。她细长的眉梢微微挑起，剪尖挑起少年下巴："你身上为何会有守钟人的印记？"

萧沉舟正要开口，喉间突然不受控制地发出古老音节。那语言像是千万人同时诵念的经文，又似洪荒巨兽的低吼。玉无瑕脸色骤变，因果剪上的红线寸寸崩断。

虚空开始坍塌。

当最后一个音节消散，本该灰飞烟灭的萧夫人竟重新出现在供桌前。老妇人手中捧着个青铜匣，匣盖上睚眦图腾的独眼正流淌着血泪。

"言灵法则..."玉无瑕倒退半步，玄色裙裾燃起银色火焰，"你竟敢篡改既定的因果！"

萧沉舟低头看着自己逐渐透明的手掌。皮肤下的血管里流淌的不再是血液，而是闪烁的银砂。祠堂梁柱上的雕花正在消失，那些百年古木的纹路仿佛被无形橡皮擦去的铅笔画。

"以因果为契，以时砂为引。"玉无瑕突然咬破指尖，在虚空勾勒出血色符咒，"不想彻底消失，就跟我回时序之塔。"

少年却转身扑向青铜匣。指尖触及匣盖的瞬间，三百年前的雨声在耳畔炸响。他看到萧震霆将玉印塞入砖缝，看到地窖深处囚禁着背生骨翼的怪物，看到祠堂地下埋着半具龙尸...

"小心！"

玉无瑕的警告迟了半拍。萧天麟的雷刃穿透萧沉舟左肩，却诡异地没有血迹飞溅——那些银砂般的物质正从伤口涌出，在空中凝成模糊的钟表形状。

"时序之塔要找的人，你也敢动？"玉无瑕挥动因果剪，萧天麟的雷鹏羽翼突然齐根断裂。嫡兄的惨叫声中，她抓住萧沉舟的手腕："记住，从现在开始，你存在的每个瞬间都在对抗整个世界。"

逆流的飞雪突然静止。

寒潭城上空浮现出巨大的日晷虚影，晷针阴影扫过之处，所有正在倒流的景象开始加速崩塌。玉无瑕扯断颈间红绳，绳结上串着的七颗玉髓珠同时炸裂。

时空裂隙在两人脚下张开时，萧沉舟最后看到的，是青铜匣中那枚染血的玉印——印纽雕刻的根本不是萧家图腾，而是一尊三首六臂的魔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