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黑夜的海上,一艘航船在汹涌波涛中颠簸着前行;它无所畏惧地闯入肆虐的风暴中、只是为了将后面紧追不舍的船队甩开。
在远处炮火的掩护下、十余名与雨幕融为一体的夜行者降落在甲板上、身着盔甲的守卫和早有准备的水手们立即与其激战起来。其中一个裹住面部的人刚刚接近舷梯,一阵魔力的光辉就将他掀翻下去。
戴着面具的少女出现在刚刚爆炸的地方、罩住身体的斗篷下露出华贵的礼服;她一跃而起,鞋跟踏住另一个夜行者的刀刃调换方位、急速转动的魔法阵中喷薄而出的能量立刻将对方击落在海里。
意识到对手并不简单的夜行者们收缩起来在甲板上展开传送阵、随后一个穿着白袍的长发男子便从中现身,对眼前的一切丝毫不感到惊讶的他站在少女面前示意其他人停手。
“我知道你是谁、小小年纪就敢与神廷作对,不愧是白依奥家族的千金。”
少女一语不发、只是用手捏住兜帽向前拉了一下。
“你想去的地方离这里再怎么遥远,神廷也会有办法找到。不想惹麻烦的话把那个少年交给我。”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嗯...意料之中,那么我只能冒犯一下了——”
男子与少女转眼间便以剑光撞在一起,他们乍看之下几乎难分高下,然而男子趁着一个转身的机会将魔力和灵息凝聚在舱房的方向、爆炸声随之响起;夜行者们马上一拥而入,他们要找的那名少年就在其中。
阻拦的水手们陷入劣势不断倒下、分神的少女无意中露出破绽被男子命中,但攻击在她的身前被什么看不见的力量挡住了、只留下清脆的鸣响。
“你真以为能抵抗得了吗?”男子向后跳开、他用力握紧的右拳举起,随着痛苦的呻吟声,少年像是被他隔空抓住一般从炸开的舱房离地而起、漂浮在空中飞了过来。
“我不会让你带他离开的。”少女的声音十分平静。
“我不介意在这多留一会、那就让你看看他的灵体应该变成什么样吧。”
男子跃向空中张开双臂、强劲的魔力从身旁涌出包围了他的目标。少年痛苦的呻吟被魔力穿过空气的声音掩埋、他的灵魂却从肉体上浮现出来。
“接纳底索亚的爱吧,回到故乡、离开那些蛊惑你的人。”男子一边挡开少女和其他人的攻击一边将他的声音注入少年痛苦的灵魂中。
“不...我不要...”少年挣扎着拒绝让那种意识进入他的脑海,他向整个世界祈求着、什么都可以、只要能得到拯救——
雨幕之上的夜空中黑云悄然散开、一颗明亮的星辰将它的光芒不为人知地洒落在少年的身上。
“你到底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呢?”男人加大手中的力道,柔弱的少年完全无法与他抗衡,但他的灵魂仍然坚持着最后的希望。
周围的空气突然变化了,所有人都察觉到了气流的动向;男子不得不中止了仪式,他抓住少年的身体掳向自己这边;几乎就在同时,耀眼的银色光芒从四周的海面上升起、与天空中已变为光点的雨滴相交包围了整个船只。
“是星体风暴!快躲开——”剧烈的轰鸣声撼动着每个人的灵魂,在一片混乱中少女仍孤身向前尝试解救少年,但他已不在男子的身边、两人只是交战片刻便因为强大的魔力现象再次拉开距离。
风暴终于散去、海域也恢复了豪雨后的寂静,男子捂住已经断掉的手臂、在他的脚边,被摧残的少年昏迷着倒在甲板上。少女以肉眼难以看清的速度立刻冲上前去抱起少年离开、但对方却似乎无意纠缠,他们就这样在晃动的甲板上维持着身体的平衡、不远处剩余的双方忍受仍旧在其他地方对峙。
“咳咳...真是混账——没想到启示星也...竟有这种秘密存在...不过我终究在他的灵魂中留下了种子、神廷的胜利是必然的...未来的某一天,我一定会取回神廷应有的东西,哼...”一阵疾风吹过、男子和夜行者们在传送阵中消失不见了。
越过甲板上救治伤者和修补船只的人们,将少年带回舱房的少女摘下了面具和兜帽,披下浅金色长发的她露出绝美的容颜——从年纪上看刚刚脱去稚气、却有着一种无法轻视的成熟和智慧、全身则散发出与这片土地不容的高贵和优雅。
她轻吻着少年的额头、用怜惜的目光注视着他清秀的脸庞、轻声在他的耳边絮语着:“成为我的盟誓者吧,我永远都不会背叛你、你也会得到拯救。”
少年闭着双眼只发出轻声呻吟、他的灵魂好像被什么东西遮住了一样无法回应。少女只能用手指拭去他眼角的泪水。
“大小姐、已经没有时间了,如果我们要让他离开就必须...”仆人和这艘船的水手打开了门闯进来,他们的斗篷裹着淋湿的身体、旅装下是战斗过后的疲惫。
“我知道了,看来只能等待他找回记忆了,按照计划的航线将他送到森德兰吧。”
“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如果老爷知道您身处危险——”
“我很确定他是非常重要的人,虽然现在还有些解不开的谜题。”少女打断了仆人的话、她的声音十分轻柔却有着不容抗拒的魔力,将自己的斗篷披在他的身上,少女摸了摸他的头轻声告别:“我们早晚会再见的,洛希欧。”
数年后
洛希欧从长途旅行的大型马车上踩着矮梯下到地面、清晨的阳光照在石板路上,拖着行李向周围张望的他感到有些茫然。
这里是莱奥利亚大陆中部的伊奥菲学园、聚集着世界上最优秀的魔技师和学者们。离开异国的孤儿院的他乘坐帆船、飞艇和马车跨越千山万水来到这里并没有什么高远的志向、只是为了摆脱来自神廷的追捕罢了。如果不是孤儿院赞助者的商业活动、也许根本没有这个难得的机会;看了看四周精致的园林和华美的建筑,他感到这里与自己熟悉的世界格格不入。
让他拼命想要远离、给他带来痛苦和恐惧的根源是模糊不清的过去还有奇怪的病症。几年前一次颠簸的旅途之后孤儿院收留了他,在那之后的事情倒是都记得住,但回忆来到森德兰之前发生了什么时脑海中就只能浮现出破碎的片段。
虽然如此,那种刻在内心深处的痛苦一点都没有变淡,想到这里洛希欧让自己平静下来。这片土地距离神廷已经相当遥远了、学园所在的地区更是以不同于故乡的先进和繁荣著称,但还不能放松警惕——毕竟神廷甚至能到森德兰去搜捕他、那么这里也说不准。
身边经过的人们穿着魔技师的旅装或是精美的礼服、这些随处可见的美好让他的心中涌起巨大的落差感,他们每天最大的烦恼或许是餐盘的摆放不够完美,而自己只是活下去就拼尽全力了。
但既然迈出了这一步就不要轻言放弃。洛希欧努力振作起来、坚定地走向学园的西侧大门。
“妈妈、那是谁家的宠物吗?看起来好像洋娃娃。”路过的一个小孩指着他说,大人马上捂住了她的嘴。洛希欧却对此毫不在意、他的目光被正在登上马车的一个少女吸引了:她的美貌被一只遮住双眼和脸颊的面具掩盖、但却更显得神秘优雅;身边看起来像是家人的男子坐在轮椅上、正和父亲模样的人一起整理着箱子。戴着面具的少女短暂地和他对视了一下便进入马车里了。
不知为何,看到那浅金色的长发时洛希欧总觉得很熟悉。
“打扰一下、您要进来吗?”前面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和炼金机械一起守在学园大门前的是学生模样的人,但他们却穿着款式稍有不同的礼服和斗篷。
洛希欧从胸口内侧的小口袋里拿出折叠起来的通行证递交过去、并没有想象中的困难发生,对方只是看了看就还给他示意检查通过了。
这里的一切都如此温柔美好——洛希欧踏进伊奥菲学园时不禁再次感慨、在这城堡和宫殿一般的学园内、作为异乡人的他也受到特别法律的保护,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要赶紧去图书馆转译推荐入学的文件完成最后一步才行。
照着魔法仪上的地图确定路线的他加快了脚步、尽量绕开可能被其他人看见的地方吧。
公共地,碧溪庄园区
软垫上的水晶球中雾气逐渐消散,男人双手合十坐在壁炉旁的椅子上,华丽的门厅中的吊灯没有点亮,只有炉火和落地烛台昏暗的光芒照向他没有表情的面部,摇曳不定的火光投射在他的脸上映出一些细小的皱纹。他数十年的人生履历此刻积聚在脑海中品味着方才水晶球中揭示的预言。
震动和撞击声从室外传来、大门被空气猛烈地弹开,玄关处用迷你毛皮斗篷装饰的乌鸦玩偶发出了鸣叫声。男人平静地回头看了一眼壁炉上躺在首饰盒里的钥匙、披上大衣径直走进门外的雨幕中。
明启纪1524年第一季罕见的大雨,天空中雷电隆隆作响,如巨石撞击的尾音回荡在卡兰亚山山谷前的平原。借着骤闪的雷光,可以看见雨幕中从庄园大门连接的小路上四个人影正在靠近,雨滴中夹杂着鞋子踩踏在雨水流过的石板路上的啪嗒声。
守在门边的男孩嘴角带着血迹靠在墙角陷入昏迷,男人瞥了一眼便离开雨檐的遮蔽继续向前走去。
“晚上好,白依奥。”灰色鬈发的来者略显老态;冷漠的问候接近于一种坏掉的八音盒发出的嘶哑噪音。身旁的三名执事怀中抱着用黑色织布蒙住的方形物体。
“怎么了,穆尔奇,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是又需要我解释什么吗?”似乎对夜访者并不意外,法昂·白依奥瞥了一眼四周被雨幕冲刷的黑暗。“启示星来到这片天空之后每年你们都会来这里看看,我想我的家人应该和这没什么关系。”
“我怎么会随便来打扰白依奥庄园平静的生活呢?神廷海关最近注意到了策凡依都会区的动作,斯卡皮奥殿有理由怀疑一些相关分子因为那些什么学园的赞助活动混了进去。”
“哦,有趣,”法昂·白依奥不紧不慢地说,似乎他们正在日光下的海滨讨论晚餐菜单。这位久负盛名的预言家没有理会那三名执事的不满,“《制御法案》好像没有禁止这样的行为,神廷应该也没有理由干涉策凡依的魔技学研究。”
“当然,不过你应该记得那时的约定,在启示星回应预言的当下,神廷需要那种力量来扫清道路上的障碍。现在就是交出遗物的时候。原本我打算过段时间请你到最近的神殿去...既然尽快回收是上层的指示那就没办法了。”
法昂·白依奥配合地走到三人中间。
“神廷拿到遗物之后,一旦新的检测模型开发完成,我们很快就能找出谁是真正的问题所在...你和策凡依委员会的算盘打不响了...希望不是和你有关系的人吧?”穆尔奇讥讽地笑笑示意身后的三人开始准备仪式。
插入地面的权杖中央发出强烈的光芒,沿着杖柄流向地面形成巨大的金色法阵,密集的未知文字在法阵外侧形成两个反向转动的同心圆。法昂·白依奥与穆尔奇·赛卢佩亚进入法阵的瞬间便被光芒笼罩起来,灵息犹如流淌在肉体内的血液一般快速注入法阵之中。
三名执事将织布撤去,把折叠成方形的奇怪装置部署起来:金属制外壳从接缝处分开、从基座上被支架托起的球形核心对准法阵中的两人释放魔力、形成强大的力场将他们与外界隔绝。灵息在法阵周围形成涡流,在力场的影响下路旁的花草被压倒在地面、草地上灌木和龙尾树摇晃着、不断传来树枝被折成两半的声音。
法昂·白依奥张开双臂、他的灵魂似乎略微离开了躯体、布满生命树纹路的灵体中缓慢浮现出一只权杖的轮廓。像是正来到这个世界的新生儿一般那股力量适应着自己的形态并离开它的保管者向另一边移动。
“很好...”穆尔奇的瞳孔被染上法阵的光芒,他发动魔技、灵魂与对面的男人通过魔力连接成一座供那难以凭借肉眼直视的权杖通过的桥梁,至高的遗物之一、那柄权杖...传说中无数人梦寐以求也承载着神廷希冀的重要遗物...将那股力量...
遗物正式脱离了法昂的掌控来到法阵中央,现在完全独立的它不稳定地抖动着。就在穆尔奇的灵息越来越近,即将使自己的灵体与其融合将权杖收入囊中时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从宅邸里传来,掩盖了远处天空中的雷声。
三名执事马上冲过去查看状况,在法阵中的两人仍集中精神准备完成仪式——
“总督大人——”执事的呼喊被横飞而来的一股力量打断,法昂和穆尔奇都被震得摔倒在一旁,仪式被强行中断、短暂处于身灵分离状态下的他们都受到不小的伤害。
“咳——混账,怎么回事!”穆尔奇迅速起身,他十分在意的权杖变成了一团光球离开逐渐黯淡的法阵,向那破了一面墙的宅邸飞去,那里似乎有一个人影浮在空中。
面朝房子的穆尔奇中止了魔技,向那个人影冲去。
法昂·白依奥扭过头看着,他以为是雷光晃得自己眼花了。
有着浅金色长发的少女无意识地浮在空中,身周跃动着的强烈光波吹起她的裙角和衣袂;像是受到遗物的吸引一般,径直撞破墙壁而来的她闭着双眼、在权杖影响之下释放出驱散雨幕的灵息环绕成白色的风暴。执事放下仪器的执事们先后冲上去试图用魔技将她制服,然而魔技接触到风暴领域的瞬间便弹射回去、三人被击飞到草地另一头的树林中去了。
少女的胸口发出耀眼的光、牵引着螺旋形的光柱一直连接到权杖所在的光球之中,强大的灵息使周围的视界模糊扭曲起来。
“蕾瑟安!危险!快停下!”法昂·白依奥按住伤口试图唤醒昏迷的女儿,他贯注全力的魔技同样不起作用,似乎权杖与少女的力量已经连接起来。
“...法阵出问题了吗?不可能,区区一个十六岁的...这家伙身上一定有什么——把她拦下来!”穆尔奇擦掉嘴角的血迹看向另一边的男人,这一突发状况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去联系兰佩利!”他指示着从庄园外侧赶来的执事们,在事件扩大给神廷造成麻烦之前必须尽快解决。
“万象权能!”穆尔奇吟诵着咒语,从他的掌心冲出灵息构成的无数气刃强行切开风暴的庇护击中了光球,一阵强烈的灵波扩散开来将周围的几颗龙尾树折断,在风暴内部的气刃高速翻滚着将权杖分割开来,强大的破坏力在受到庇护的少女身上留下数道伤口。
法昂·白依奥马上飞身挡在中间阻止更进一步的行为,后续的气刃击打在他面前的魔力障壁上全部消散。“不许伤害她。”
“无论如何神廷都要取走遗物,别忘了约定,白依奥!”
两人的对峙只持续了片刻,穆尔奇意识到权杖的力量已经与新的主人结合。刚才强行干涉遗物的攻击损耗了大半精力,他咬着牙看着被气刃分割开的一半光球化为无数细小的碎片几乎在转瞬间飞向四周的夜空中消失不见,剩余的一半则彻底融入了少女的身体。在脱离灵体的不稳定状态下,那强大的力量会快速逃逸向世界各地。
在风暴的中心,少女的身边略微显现出灵魂的轮廓,她的额头中央亮起一处犹如六边形宝石的神秘徽记,随后又消失了。片刻之后,环绕在四周的风暴终于消散、少女像一片树叶般落在地面,她的伤口快速愈合着的同时,试图上前的穆尔奇被法昂拦住。
“你想在这里引发与公共地的直接冲突?”
短暂的寂静之后,穆尔奇眯起眼睛,随后举起右手、在手中一道发出寒光的锁链幻化成形,执事们将那位预言家包围起来。
“很不幸...其他神殿的增援已经申请了引渡手续,我会合法地将你们请回神廷。”
小路两侧受尽摧残的花草恢复了原状,无精打采地任由雨水浇灌。在激烈交战的几人身后,睁开眼睛的少女缓慢地用双臂支撑着身体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