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今世，要做一棵树。

一半在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张扬。

子衿呆坐在书桌前，盯着面前的屏幕，纤细的手指在屏幕上敲下这行字的时候，已是凌晨。

夜，夹杂着雨声，难以入睡。

这是第一场秋雨。

阿尔卑斯山下的米伦小镇夏天并不长，没穿几天裙子，腿上就传来丝丝凉意，忍不住咳嗽。

子衿，28岁，单身，在当地一所学校当中文老师，跟一只叫糖宝的猫相依为命，租住在阿尔卑斯山下的某个阁楼里。

房间不大，却是她的全世界。

猫，在飘窗上柔软的毯子上睡熟，而她因雨声无法入睡，习惯性地趴在电脑前码字，似乎只有夜深人静时，她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从未想过身在异国他乡，命运还能让他们相遇，进而再经历那段无法忘怀的时光。

如果能想到，她想自己还是会来。

尽管这些年，时过境迁，很多的人和事都已改变。

日子快如大漠中的黄沙，她选择闭关疗伤，五年时间，藤蔓上的忍冬花就从地上爬到屋顶了，还霸占了整个墙体。

这一千多个日夜，她每日往返学校和出租屋之间，隔绝外界的一切，把日复一日的生活都镌刻在忍冬花的藤蔓上，让它时刻提醒着她，已经选择离开了……

是的，离开五年了，那些都成了往事。

可惜呀，一到梦里，往事就昨日重现。

开学前一天，子衿专程去了一趟苏黎世，取回最新一期杂志《眺望者》，翻开目录，首篇文章标注作者是雕爷，她会心一笑。

作为当地的潮流月刊，子衿算是小有名气的作者。

苏黎世的人并不多，确切地说，整个瑞士人口稀少，她带着满足走在稀稀拉拉的街道上，路上偶尔有几辆汽车驶过，还有马车，不远处的站台上，有些许人在等火车。

瑞士就是这样，生活节奏很慢，慢到她以为时间不会轻易流逝。或许是人少的缘故吧，国家连火车站都懒得建，乘客站在轨道两边侯车，随上随走。

子衿在返程时，选择乘坐火车，上车时，无意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这是五年中的第一次，犹如夏天的惊雷，轰隆一声，把尘封五年的记忆全部，她慌忙逃离。

五年前的某个深夜。

“就算死，你也逃不掉我的世界！”恶毒的话语如魔咒一样，牢牢地箍住着她的心，成为可怕的噩梦。多少次在午夜梦回时，仰望天空，想念那个像光一样的男孩，却不能相见？多少次反复告诉自己，过去了，应该放下了。分手那天，太多的冲动和爱恨，让她摸不清内心，在纠结和恐惧中，只能逃离……

一股脑地，毫无顾忌地，遍体鳞伤的冲进候机室里，广播里循环往复地唱着《囚鸟》，悲伤的曲调，让她再次泪流满面，看着空荡荡的大厅，她决然离开……

泪，悄然滑落……

往事果真是不堪回首。

“喵！”泪水似乎低在糖宝的脸上，惊扰了它的美梦，呢喃一声，翻个身，找个舒服的姿势接着睡。

子衿的思绪被拉回现实，深吸了口气，心都是痛的，把剩下的眼泪硬生生地憋回去。

呵，五年，她以为时间能治愈一切，可到头来，似乎相差甚远！

屏幕上的几个字，是她对自己的告诫，因为一旦沦陷，就无法自拔，痛过，就要长教训。

人的记忆像黑白电影，就算退了色，模糊了声音，有些情节会永远地印在脑海中。

安静的夜里，除了虫鸣声，只有风声。宛如这些年来，成百上千个夜晚，她都是蜷缩在窗前，面对着电脑屏幕发呆，有时文思泉涌，写一些文字，有时黑屏了，她一个字也没写出来。

子衿又做了那个很长很凌乱的梦，梦见自己再次回到C大，19岁那年的春天，那一季的樱花开得太美，摇曳了整个春天。而她就像一叶孤舟，在樱花世界随风飘荡，破碎的花瓣随波逐流，不知归处。

梦中的子衿，还停留在那个敢爱敢恨的年纪，独自在操场上迎风奔跑，挥洒青春的汗水，当图书馆上的时针指向八点时，脚步才慢了下来。

跑到健身器材区，把腿搭在单杠上，开始拉伸。

掏出手机在刚发布的小说评论区回复粉丝的消息。

根本没留意到对面球场走出来的几个男生。

但凡他们出现，在C大势必会引起围观。

“你是赵子衿吗？”忽然有人问。

抬眸就看见一张熟悉的脸——是学校篮球队的向来。

“师兄，什么事？”他们是同一级学生，叫他师兄，是他比自己年长。

“呃……”向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不知如何开口。

顺着目光看去，呵，都是C大篮球队的，不过，唯独缺了最熟悉的哥哥。

“大才女，有人向你表白。”说话的是一个国字脸的男生，不过，他是队伍中最高的。后来，子衿才知道他叫景恒，大家都叫他老景，因为他年龄最大。

子衿白了他一眼，叫你师兄，你怎么如此无聊？

只能装作没听见，继续压腿，顺带不忘在吧主上发条消息：大清早的遇见帅哥表白。

“晨光，你该不是怂了吧？愿赌服输！”有人起哄。

那个叫做李晨光的男孩无视他们，抱着球，走到她面前，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是李晨光，你可以做我的女朋友吗？”

什么？李晨光？

手一抖，手机“啪”地落地，她惊愕地看着眼前这个见过几次却连话都没说过的男生，眼里是无数的匪夷所思！

“同学，你没病吧？”晨光的名声在外，她早已知晓，只是不觉得他会如此无聊。

“哈哈……”众人哄笑起来！

想不到堂堂C大的学霸，集颜值和实力并存的李晨光，竟然会被人无视﹑吐槽！

李晨光仿佛早已料到结果，不慌不忙地捡起手机，擦掉上面的泥土，递给她，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我确定自己没病，说的话也是认真的。”

子衿看着他不像开玩笑，又看看众人，似乎是看好戏的神情，不明白他们唱的是哪出戏？

算起来，自己除了认识向来外，其他都没有任何交际。

接过手机的刹那，屏幕上裂了一道缝，不由地有些心疼！脸色变得煞白。

晨光早已练就了察言观色的能力，及时说：“手机我会赔你。”

赔我？

空气静止了三秒。

子衿鄙视地看了他一眼，貌似是富家子弟，一部手机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但这是她上学后的首部手机，还是18岁的生日礼物，意义非同凡响。

“谁稀罕！”说完，抢过手机跑开。

“哎，等等！”

向来追上去，拦住子衿。

原来他们在和长华的篮球队打赌，条件是他们赢了，对方给自己洗一学期的袜子，输了就向他们指定的女生告白。

刚刚的结果，毫无疑问，长华发挥了历史上最好的水平，打赢了C大的篮球队。

“那为何是我呢？”子衿想不明白，怎么就指定了自己。

“因为走出篮球场碰见的第一个女生是你。”向来吐槽，长华的这帮人是故意的。

“师妹，拜托，先假装同意好吗？至少让能我们找个台阶下。”

看着向来祈求的眼神，子衿有些莫名的烦躁，向师兄留给自己的印象不错，又与哥哥是舍友，她犹豫的瞬间，回看了一眼李晨光，再看看身后几张戏虐的脸。

点点头，迅速跑开！

“她答应了！”

“耶……”

身后的奇怪叫声似乎在庆祝胜利……

后来呢？

如果没有当初所谓的心软，子衿想，或许就不会经历那场刻骨铭心的爱情。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自己无意，而某人是有意的，当天下午全校都知道了她是李晨光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