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纪

秦始皇本纪

即位

秦始皇帝，是战国时期秦庄襄王的儿子。

庄襄王曾以秦昭王孙子的身份在赵国做人质，在那里见到吕不韦的姬妾，十分喜爱，便收为己有，生了始皇。

秦始皇于秦昭王四十八年，即公元前529年生于邯郸，名政，最初姓赵。

始皇十三岁时，庄襄王去世，政继承王位，做了秦王。此时，秦国已吞并巴郡、蜀郡和汉中，跨过宛县占据了楚国的郢都的土地，在那里设置了南郡；在北方，秦国收取了上郡以东，占据了河东、太原和上党郡；向东到荥阳，灭掉西周、东周，设置了三川郡。此时，吕不韦为秦国相国，封十万户，封号为文信侯。吕不韦招揽宾客游士，有合并天下的打算。李斯为其门客。蒙骜、王齮、麃公等人担任秦国将军。

秦王政年纪尚小，初即位时，国事由大臣们代行。

大一统前的战争与星象征兆

秦王政初即位时，晋阳发生叛乱，始皇元年（公元前246年），将军蒙骜前去讨伐叛军，平定了叛乱。

二年，麃公率兵攻打卷邑，剿杀三万人。

三年，蒙骜攻打韩国，攻取下十三座城邑。王齮战死。十月，将军蒙骜攻打魏国邑、有诡。这一年，秦国国内发生了严重的饥荒。

四年，秦国攻取了魏国的邑、有诡。三月，秦、魏双方停止交战。秦国人质从赵国返国，赵国太子也从秦国返回赵国。十月庚寅日，蝗虫从东方飞来，遮天蔽日。全国瘟疫流行。秦国下令，老百姓每献上一千石粮食，即授予爵位一级。

五年，将军蒙骜攻打魏国，平定了酸枣、燕邑、虚邑、长平、雍丘、山阳城，全部占领了这些地区，夺取了魏国二十个城邑。秦国开始在这些地区设置东郡。这年冬天，出现了雷声。

六年，韩国、魏国、赵国、卫国、楚国联合出兵攻打秦国，攻占了寿陵邑。秦国派出军队，五国停止了进军。秦国攻下卫国，逼近东郡，卫君角率领他的旁支迁居到野王，凭借山势险阻，保住了野王之地。

七年，彗星出现在东方，随后又在北方出现，五月，又出现在西方。将军蒙骜在攻打龙、孤、庆都时战死，秦军回师进攻魏国汲邑。彗星在西方连续出现十六天。这一年，夏太后去世。

八年，秦王政的弟弟长安君成率领军队攻打赵国，在屯留造反被杀，他手下的军吏都被处死，屯留百姓被迁往临洮。前来讨伐成的将军壁死了，屯留人士兵蒲鶮又造反，结果被杀死，遭到鞭戮尸体的酷刑。这年，黄河的鱼大批涌到岸边，百姓不得不赶着马车到东方去寻找食物。

嫪毐被封为长信侯，被赐与山阳的土地，居住在那里。宫室、车马、衣服、园林、打猎都听凭嫪毐的意愿，事情无论大小全由他自己决定。后来，又将河西太原郡改为嫪毐的封国。

九年，彗星又出现了，时常划过整个天空。秦国进攻魏国的垣邑和蒲阳邑。四月，秦王西巡住宿在雍地。己酉日，秦王行加冠礼，并且开始佩带宝剑，表示已经成人。长信侯嫪毐试图叛乱，被秦王察觉，于是，嫪毐盗取秦王御玺和太后御玺，发动京城部队和侍卫、官骑、戎狄族首领、家臣组成军队，企图攻打秦王寝宫蕲年宫，进行叛乱。秦王政得知此事后，命令相国吕不韦、昌平君、昌文君发兵攻打嫪毐，咸阳陷入内战，秦军杀死数百人，秦王将参战的大臣，包括参与剿杀叛军的宦官，都授予爵位一级。嫪毐等人战败逃走。秦王当即通报全国：活捉嫪毐者，赐赏钱一百万；杀掉嫪毐者，赐赏钱五十万。于是，嫪毐及其余部全部被抓获。卫尉竭、内史肆、佐戈竭、中大夫令齐等二十人都被枭首，嫪毐被处以五马分尸的车裂之刑以示众，嫪毐的家族全部被灭绝。至于他的家臣，罪轻的被处以鬼薪之刑，即为宗庙打柴三年的劳役。在这场叛乱中，有四千余户被剥夺了官爵，发配到蜀郡。此时虽属孟夏，但全国都十分寒冷，有人冻死在路边。这一年，秦将杨端和攻打魏国的衍氏邑。彗星出现在西方，不久又出现在北方，从北斗星位置向南移动，接连出现了八十天。

十年（公元前237年），相国吕不韦因受嫪毐叛乱牵连而被罢官。桓齮被任命为将军。齐国和赵国派来使臣摆酒祝贺。齐国人茅焦游说秦王道：“秦国正以夺取天下为大事，而大王有流放太后的名声，恐怕诸侯听说了，会因此而背弃秦国啊。”秦王于是将太后从雍地接回咸阳，仍让她住在甘泉宫。

李斯与尉缭的被重用

秦国大规模地进行搜捕，驱逐在秦国做官的异国人。李斯上书劝谏秦王，才废止了逐客令。李斯借机向秦王进谏，建议首先攻取韩国，以此来镇服其他国家。于是，秦王派李斯出使韩国威逼投降。韩王十分忧虑，请韩非前来谋划如何削弱秦国的计划。

大梁人尉缭来到秦国，劝说秦王道：“以秦国的强大，诸侯就如同郡县的小官。我只担心山东各国合纵，联合起来，进行出其不意的袭击，这也是从前智伯、夫差、湣王所以亡国的原因。希望大王不要吝惜金钱，重金贿赂各国权贵，以此扰乱诸侯的计划，这样，只不过损失三十万金而已，而可以完全消灭诸侯。”秦王采纳了他的计谋。

秦王十分欣赏尉缭，接见他时，行对等之礼，衣服饮食也与尉缭一样。尉缭说：“秦王这个人，鼻子尖削，眼睛细长，老鹰的胸脯，豺狼的声音，缺乏仁德而有虎狼之心，未发达时，可以礼贤下士，得志之后，就会不将吃人当成一回事。我乃一介布衣，然而他见到我总是那样谦卑，低下；如果秦王最终能够夺取天下，天下的人便都是他的奴隶了。我不能与他长久交往啊。”于是逃走，秦王发觉后，坚决劝止挽留他，任命他为秦国最高军事长官，始终采用他的计谋，而任用李斯执掌国政。

十一年，秦国大将王翦、桓齮、杨端和攻打邺邑，先夺取了九座城邑。之后，王翦攻打阏与、橑杨，将三军合并，由王翦统率军队十八天，整顿精简军队，让军中年俸不满百石的小官回家，十人中挑选二人留在军队。此时，桓齮夺取了邺城，王翦又命令他率兵去攻打栎阳，自己攻打阏与，都攻了下来。

吞并诸侯的系列战争

十二年，文信侯吕不韦去世，他的家人将他安葬在洛阳北芒山。来参加哭吊的晋国人，都被逐出秦国国境；俸禄在六百石以上秦国人，则被剥夺官职爵位，流放到房陵；俸禄在五百石以下而未参与哭吊的秦国人，也被流放到房陵，但不剥夺爵位。从此以后，类似嫪毐、吕不韦之流掌管国事而不遵循正道的，皆照此办理，登记没收财产、家人充做奴隶、永不得做官。秋天，免除迁居蜀郡的嫪毐家臣的赋税徭役。此时，全国大旱，从六月起，直到八月才下雨。

十三年，桓齮攻打赵国平阳邑，杀了赵将扈辄，斩首十万人。秦王政到河南视察。正月，彗星出现在东方。十月，桓齮攻打赵国。

十四年，秦军在平阳攻击赵军，攻占宜安，大败赵国军队，杀死了赵国的将军。桓齮平定了平阳、武城。韩非出使秦国，秦王采用李斯的计谋，扣留了韩非。韩非死于云阳。韩王投降，向秦国称臣。

十五年（公元前232年），秦国大举出兵，一路军队到达邺邑，一路军队到达太原，攻占狼孟。这一年，发生了地震。

十六年九月，秦王派军队去接收韩国南阳一带的土地，任命腾为代理南阳太守。开始命令男子登记姓名、年龄，以便国家征发兵卒、徭役。魏国向秦国献地。秦国设置丽邑。

十七年，内史腾攻打韩国，擒获韩王安，将他的全部土地纳为国有，设置颍川郡。这一年，又发生了地震。华阳太后去世。人民遭遇大饥荒。

十八年，秦大举兴兵攻打赵国，王翦统率上地军队，攻占井陉。杨端和率领河内军队，羌瘣攻打赵国，杨端和包围了邯郸城。

十九年，王翦、羌瘣率领的秦军全面占领赵国的土地，在东阳俘获赵王。秦军转而打算攻打燕国，驻扎在中山。秦王到达邯郸，寻找当初与小时候在赵国时与母亲家结有仇怨的那些人，将他们全部活埋。然后，经由太原、上郡回到咸阳。这一年，秦始皇的母后去世。赵国公子嘉率领他的宗族几百人迁移到代地，自立为代王，向东与燕国军队会合，驻扎在上谷郡。这年，发生大饥荒。

二十年（公元前227年），燕国太子丹担心秦国军队攻打燕国，十分恐慌，派荆轲刺杀秦王。秦王发现了这个阴谋，将荆轲处以肢解之刑以示众。随后，派遣王翦、辛胜攻打燕国。燕国、代国发兵迎击秦军，秦军于易水西边击溃燕国军队。

二十一年，秦将王贲攻打楚国。秦王增派援兵到王翦军队，终于打败燕太子丹的军队，攻占燕国首都蓟城，燕王将太子丹的首级呈献给秦王，向东逃到辽东，收拾余众，在那里称王。王翦称病，告老还乡。新郑造反。昌平君被迁谪到郢城。这一年，下了大雪，厚达二尺五寸。

二十二年，王贲攻打魏国，引汴河之水灌大梁城，大梁城墙倒塌，魏王请求投降，秦军取得了魏国全部土地。

二十三年，秦王再次诏令征召王翦，强行起用他，派他去攻打楚国。攻占了陈邑往南直到平舆的土地，俘获楚王。秦王巡游至郢都和陈邑。楚将项燕拥立昌平君做楚王，在淮河以南反秦。

二十四年，王翦、蒙武攻打楚国，大败楚军，昌平君战死，项燕自杀。

二十五年（公元前222年），秦国大规模举兵，派王贲为将领，攻打燕国辽东郡，俘获燕王姬喜。之后，进攻代国，俘获代王赵嘉。随后，王翦平定了楚国长江以南一带，降服了越族首领，在那里设置会稽郡。五月，秦王下令，会饮天下。

二十六年（公元前221年），齐王田建和他的相国后胜派军队防守齐国西部边境，断绝和秦国的来往。秦王派将军王贲经由燕国往南进攻齐国，俘获了齐王田建。

统一中国，朕即国家

秦国刚统一天下，秦王对丞相、御史说：“从前，韩王向我们交出土地献上印玺，请求做守卫边境的臣子，不久又背弃誓约，与赵国、魏国联合反叛秦国，所以我们派兵去讨伐他们，俘虏了韩国国王。这或许就是停止战争的最好的办法。赵王派他的相国李牧来与我们订立盟约，所以，我们归还了他们抵押在这里的质子。可是不久，他们又违背了盟约，在太原挑起战争反叛我们，所以，我们再次派兵去讨伐他们，又一次俘获了赵国国王。赵公子嘉竟然自立为代王，所以我派兵消灭了赵国。魏王起初已约定归服于秦，不久却与韩国、赵国合谋袭击秦国，我们的将领率兵前去讨伐，终于打败了他们。楚王虽然向我们献出青阳以西的土地，可是不久也背弃誓约，袭击我国南郡，所以我们也派兵前去讨伐，俘获了楚国国王，终于平定了楚地。燕王昏乱糊涂，他的太子丹竟然暗中派荆轲为刺客前来刺杀我，秦国官兵前去燕国征讨，消灭了其国家。齐王采用后胜的计策，与秦国的使臣断绝来往，想要作乱，秦国官兵前去讨伐，俘虏了齐国国王，平定了齐地。我凭借着这区区五尺之躯，兴兵诛讨暴乱，依仗着祖先的神灵，使得六国国王都依各自的罪过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天下终于安定了。现在，如果不更改名号，便无法彰显我盖世之功业，无法将功德传给后代。请大家商议如何变更帝号吧！”

丞相王绾、御史大夫冯劫、廷尉李斯等人皆附和说：“从前，五帝的土地纵横千里，外面还划分有侯服、夷服等地区，各国诸侯有的前来朝见天子，有的则拒绝前来朝见，这些情况，天子都无法自行掌控。现在陛下以正义之师，讨伐四方残贼之人，平定了天下，在全国设置了郡县以统一管辖，法令归于中央，这是亘古以来不曾有过的变革，五帝的功德也不能与陛下的功德相媲美。我们恭谨地跟诸位博士商议，说：‘古时有天皇、有地皇、有泰皇，以泰皇最为尊贵。’我们这些臣子冒死罪献上尊号，王称为‘泰皇’。发教令称为‘制书’，下命令称为‘诏书’，天子自称为‘朕’。”

秦王说：“去掉‘泰’字，留下‘皇’字，采用上古‘帝’的位号，称为‘皇帝’，其余就按照你们所议论的结果施行。”

于是，秦王便颁布了变更名号的法令。秦王嬴政追尊庄襄王为太上皇，颁布法令说：“朕曾听闻太古之时国君故去后有封号而没有谥号，中古之时国君故去后有封号，并且根据生前品行事迹还会追加谥号。这样做，事实上便是儿子议论父亲，臣子议论君主了，毫无意义，朕将废除这种做法。从今以后，取消帝王死后追加谥号的做法。朕为始皇帝，我的后代就以我为始，称为二世、三世……直到万世，永远相传，没有穷尽。”

郡县制的设立及统一文字度量衡

秦始皇依照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周而复始的原理加以推求，认为周朝占有火德的属性，秦朝要取代周朝，就必须取可以攻克周朝火德的水德。于是，秦朝便以水德之年作为起始，以顺应天意，改换纪年。

群臣前来朝见拜贺都在十月初一这一天，以为纪年之初。

秦朝衣服、符节和旗帜的装饰，都以黑色为崇高尊贵之色，这是因为水德属阴。

《易》卦中，表示阴的符号阴爻以六为计数，于是，就把数目以十为进制改为以六为进制，因此，秦朝所以符节和御史所戴的法冠都规定为六寸，车宽为六尺，六尺为一步，一辆车驾六匹马。

秦朝还将黄河改名为“德水”，以此来表示水德的开始。

秦朝注重刚毅严厉，一切事情都依法律行事决断，严苛而不讲仁爱、恩惠、和善、情义，这样才符合五德之中水主阴的命数。于是，秦朝执法严酷，犯法之人从来不实行宽赦。

丞相王绾等进言道：“现在，诸侯刚刚被打败，燕国、齐国、楚国地处偏远地区，不在那里设置藩王，就无法得力地管辖那里。臣请陛下封立各位皇子为王。希望皇上恩准。”

始皇将这个建议交给群臣商议，群臣都认为这样做有利。

当时的廷尉李斯站出来发表意见道：“当初，周文王、周武王分封了很多子弟和同姓亲属，可是他们的后代逐渐疏远了，互相攻击，变成仇人一样，诸侯之间彼此征战，周天子也无法阻止。现在，天下依靠陛下的神威，获得统一，并划分郡县，对于皇子功臣，用公家的赋税重重赏赐，已经足够了，这样就很容易控制。令天下百姓没有反叛之意，才是使天下安宁的好办法啊。设置诸侯是没有什么好处的。”

始皇说：“天下人苦于连年战争无止无休，就是因为有那些诸侯王。现在，仰赖祖宗神灵的保佑，天下刚刚得以安定。如果又设立诸侯，等于又树立了诸多的敌人，挑起战争，想要求得安宁太平，不是很困难吗？廷尉所言极是。”

于是，秦始皇将天下分为三十六个郡。每郡设置守、尉、监。将人民改称为“黔首”。大酺天下，下令全国上下聚饮以表示欢庆。将天下的兵器收聚到咸阳，熔化之后铸成大钟、大，又铸立十二个铜人，每个重达十二万斤，放置在宫廷里。统一法令和度量衡标准。统一车辆两轮间的宽度。书写使用统一的隶书。秦朝领土东至大海和朝鲜，西至临洮、羌中，南至北向户，北据黄河作为要塞，沿阴山往东一直到达辽东郡。然后，迁徙天下富豪人家十二万户到咸阳居住。秦国历代先王的宗庙及章台宫、上林苑都建在渭水南岸。秦国每灭掉一个诸侯，都按照该国宫室的样子，在咸阳北面的山坡上进行仿造，南边濒临渭水，从雍门往东直到泾、渭二水交会处，殿屋之间有天桥和环行长廊互相连接起来，从诸侯国那里劫掠的美人、钟鼓、乐器之类，都存放在里面。

二十七年（公元前220年），秦始皇巡视陇西、北地，穿过鸡头山，路经回中，在渭水南面建造信宫。不久，将信宫改名为极庙，以象征处于天极座的北极星。从极庙修建道路，直达郦山，又修建了甘泉前殿。然后，在宫殿两旁修造筑墙的甬道，从咸阳一直连接到骊山。这一年，秦始皇为国内二十岁成年男子普遍赐爵位一级。在国中修筑供皇帝巡行用的通向全国各地的驰道。

泰山封禅

二十八年（公元前219年），始皇到东方巡视郡县，登上邹县的峄山。在山上立石刻写碑铭，与鲁地儒生商讨颂扬秦朝之德业的碑铭内容，又商议在泰山祭天、在梁父山祭地和遥祭名山大川的事情。于是，秦始皇登上泰山，树立石碑，筑起土坛，举行祭天盛典。

下山时，突然风雨大作，始皇在一棵树下休息，因此赐封那棵树为“五大夫”。

接着，始皇在梁父山举行祭地典礼，在石碑上镌刻碑文。碑文如下：

皇帝登基即位，创立昌明法度，臣下端正谨慎。二十六年，天下归一，四方归顺。亲自巡视远方，登临泰山，饱览东方广阔土地。臣子追思帝王统一天下的历程，推溯着建立功业的根本，敬赞功德无限。治世之道实施，诸种产业得宜，万物归于自己的法则。大义清明美善，传于后代子孙，永世承继不变。皇帝圣明通达，既已平定天下，丝毫未曾懈怠国政。每日早起晚睡，建设长远利益，注重百姓教化。训民皆以常道，远近通达平治，圣意人人尊奉。贵贱清楚分明，男女依礼有别，供职个个虔敬。光明通照内外，处处清净安泰，后世永续德政。教化所及无穷，恭谨遵从遗诏，永远恭承重大告诫。

之后，始皇沿着渤海岸一路东行，途经黄县、腄县，攀上成山的顶峰，登上之罘山，在那里树立石碑歌颂秦之功德，然后离去。

又往南走，登上了琅琊山，始皇心情十分愉悦，在那里居留了三个月。随后，迁移百姓三万户至琅琊台下居住，免除他们十二年的赋税徭役。在那里修筑了琅琊台，立石刻字，歌颂秦之功德，表达了始皇愿望得以实现而感到满足的心情。碑文如下：

二十八年，皇帝刚刚登基。端正一切法度，整治万物纲纪。彰明人事之宜，提倡子孝父慈。皇帝圣智仁义，宣明各种道理。亲临东土安抚，慰劳视察兵士。统一大业已毕，巡行滨海之地。皇帝政绩之伟大，关心务农之根本。推行重农抑商政策，为确保天下百姓富庶。普天之下，人民专心致力于本行。统一器物度量，统一书写文字。日月所照之处，车船所到之地，人人都可尽享天年，生活事事心满意足。顺应四时行事，以尽皇帝的职责。整饬奇风异俗，跋涉千山万水，皆是为了抚恤天下百姓，朝夕不敢有所懈怠。解除疑惑，确立法制，规范人民的行止。地方长官各司其职，事务处理简洁、得当，行为举措，整齐划一。皇帝圣明，安定四方。无论尊卑贵贱，不越等级规章。奸邪不为世人容忍，人人务求忠贞贤良。事无巨细，都竭力完成。无论远近，都肃穆端庄。正直敦厚忠诚，事业才能久长。皇帝的恩德，安定四方。诛除祸乱灾害，为国谋利造福。劳役不误农时，百业繁荣富足。黎民安居乐业，无需动用武力征讨。六亲相保，盗寇尽除。百姓全都欢欣接受教化，积极学习法律。天地四方之内，皆属皇帝所有。西边越过沙漠，南边到达北户。东边到达东海，北边越过大夏。人迹所至，莫不归顺。皇帝功盖五帝，恩及牛马。无人不受其德泽，家家安宁、和睦。

秦王兼有天下，建立名号称做皇帝，亲临东土安抚百姓，到达琅琊。列侯武成侯王离、列侯通武侯王贲、伦侯建成侯赵亥、伦侯昌武侯成、伦侯武信侯冯毋择、丞相隗林、丞相王绾、卿李斯、卿王戊、五大夫赵婴、五大夫杨樛跟随皇帝到此，在海上商议皇帝的功德，说道：“古代帝王，统治的土地不超过千里，诸侯各守受封之土地，对于是否朝见皇帝，态度也不一致。诸侯之间互相攻伐侵犯，暴乱残杀不止，还要刻金镂石，立碑夸耀自己。古代的五帝三王，知教不同，法令制度也不完善，借助鬼神之威，欺凌压迫远方，实在名不副实，因此不能长久。他们人还未死，诸侯就已经开始起来反叛，法令名存实亡。如今，皇帝统一海内，全国设立郡县，天下安定太平。昭明宗庙，施行公道与德政，改易‘皇帝’为尊号。群臣相与称颂皇帝的功德，将之刻于金石之上，作为后世的楷模。”

立碑祭祀仪式完成之后，齐地人徐巿等人上书说，大海之中有三座神山，名叫蓬莱、方丈、瀛洲。有仙人在那里居住。徐巿请求能斋戒沐浴，带领童男童女前往求仙。于是，始皇派徐巿挑选童男童女几千人，到海上寻找仙人。

伐湘竹、遇刺客、求仙药、征胡地

始皇返回京城，路经彭城，斋戒祈祷，想要从泗水中打捞出那只落水的周鼎。于是，委派一千人潜入水底，寻找打捞，结果并没有找到。

于是，始皇向西南渡过淮河，前往衡山、南郡，乘船顺江而下，来到湘山祠，在那里遇上大风，几乎不能渡河。皇帝问博士道：“湘君是什么神？”

博士回答说：“听说，她是尧的女儿、舜的妻子，埋葬在这里。”

始皇非常生气，令三千名服刑役的罪犯，把湘山上的树全部砍光，土地都暴露出来。因为当地的土壤是红色的，所以绿色的湘山变成赭红色。始皇从南郡经由武关回到京城。

二十九年（公元前218年），始皇到东方巡游。到达阳武县博浪沙时，遭到张良和一名力士的行刺，刺客误中副车，始皇受到了惊吓。（事见《史记·留侯列传》）当时，由于没有能够捉住刺客，始皇便命令全国大规模搜捕了十天。

这一年，始皇登上之罘山，刻石立碑，碑文如下：

二十九年，正值仲春时节，春日阳气上升。皇帝东来游览，巡行登上之罘，如阳光一般照耀了这一带的大海。跟随前往的诸臣看到这如此的美景，回想起皇帝的辉煌功业，追思秦国当年作为诸侯国之一的情形。伟大的圣主开创治体，确定制度法规，彰明准则纪纲。对外教化诸侯，广施礼乐恩德，大义公理显扬。六国之君邪恶而贪婪，暴戾疯狂，虐杀不止。皇帝哀怜民众，发师前往征讨，武德奋扬。正义的讨伐使皇帝的声威大震，赫赫声威无往不至，海内莫不归顺。彻底消除强暴，拯救万民于水火，使远近四方得以安定。普遍施行明确的法制，安定天下，制定永恒的法则。伟大啊！普天之下，承顺圣意。群臣诵功，请求将这丰功伟绩，刻于石碑之上，作为千古的表率、永恒的范例。

在东面的楼台，又铭刻碑文如下：

二十九年，皇帝春日出游，巡行来到远方。幸临东海之滨，登上之罘高山，观赏初升之朝阳。遥望广阔绚丽的河山，众臣追思过往，称颂当今，伟大的新制度刚刚开始实行，对内清理陋习，对外诛灭暴强。军威远扬四海，震撼四面八方，终于消灭了六王。一统天下，灭绝灾害，收起兵器，战乱永远终止了。皇帝圣德，治理天下，明视兼听，毫不倦怠。明确等级，统一标准，管理有序，各司其职。大臣安守，各行其是，上下内外都毫无猜疑。百姓移风易俗，远近同一法度，终身守法不移。人人职务已定，后代遵循先业，永远承袭圣治。群臣颂扬大德，敬赞圣明伟业，请刻之罘永志。

不久，始皇前往琅琊，经由上党西行入关，返回京城。

三十年（公元前217年），这一年，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三十一年（公元前216年）十二月，将“腊月”改名为“嘉平”。因改月号，赏赐每个里巷六石米，二只羊。始皇在咸阳微服出行，带着四个武士，晚上在兰池遇见强盗，情势危急，武士将强盗打死。之后，始皇派人在关中大规模搜查二十天。由于年景不好，粮价大涨，米价每石一千六百钱。

三十二年（公元前215年），始皇前往碣石，派燕国人卢生访求方士羡门、高誓。在碣石山门刻石立碑。毁坏了城墙，挖通了堤防。碑文如下：

皇帝兴师，诛灭无道，平息叛乱。武力剿灭暴徒，依法平反良民，民心归顺。论功行赏，惠及牛马，皇恩浩荡。皇帝振奋神威，以德行兼并诸侯，天下统一，归于太平。拆除旧城，挖通河川，消除堤防，夷平险阻。地势平定坦荡，百姓无徭役之苦，天下都得到安抚。男子欣喜耕作，女子修治女红，事事井然有序。皇恩覆盖各行各业，大家一起勤勉耕田，人人都得以安居乐业。群臣敬颂伟业，敬请镌刻此石，永留典范楷模。

于是，始皇派韩终、侯公、石生去寻找仙人，以求得不死之神药。

始皇巡视北部边界，经由上郡返回京城。燕国人卢生被派入海求仙回国。趁着向始皇汇报沿途鬼神故事的机会，奏上了耸人听闻的宣扬符命占验的录图之书，上面写着“亡秦之人是胡（伪谶：暗指胡亥）”。于是，始皇就派将军蒙恬率兵三十万去攻打北方的胡人，夺取了黄河以南的土地。

三十三年（公元前214年），始皇征发那些曾经逃亡的犯人、典押给富人做奴隶而入赘主家的人，以及商贩等人，攻取陆梁地区的土地，在那里设置桂林、象郡、南海等郡，将受贬谪的人派去防守；然后又在西北驱逐匈奴；从榆中沿黄河往东一直连接到阴山，划分成四十四个县；沿河修筑城墙，设置要塞；又派蒙恬渡过黄河去夺取高阙、阳山、北假一带地方，筑起堡垒以驱逐戎狄；迁移被贬谪的人，让他们充实新设置的县。发布禁令不准祭祀主稼穑的灵星。这一年，彗星出现在西方。

三十四年，贬谪执法不正的法官被派去修筑长城，戍守南越地区。

焚书

秦始皇在咸阳宫摆设酒宴，七十位博士上前献酒颂祝寿辞。

仆射周青臣上前颂扬道：“从前，秦国土地不过千里，仰仗陛下神灵明圣，平定天下，驱逐蛮夷，凡是日月所照耀的地方，没有不臣服的。如今，陛下把诸侯国改置为郡县，人人安居乐业，不必再担心战争，功业可以传之万代。您的威德，自古及今无人能比。”始皇听后十分高兴。

博士齐人淳于越上前说：“我听说殷朝、周朝统治天下达一千多年，分封子弟功臣，作为自己的辅助。如今陛下拥有天下，而您的子弟却是平民百姓，一旦出现像齐国田常、晋国六卿之类谋杀君主的臣子，没有左右辅佐，靠谁来救援呢？自古以来，凡事不师法古人而能长久的，还从未听说过。刚才周青臣又当面阿谀，以致加重陛下的过失，这不是忠臣。”始皇将他的意见交给群臣商议。

丞相李斯说：“五帝的制度不是一代重复一代，夏、商、周的制度也不是一代因袭一代，可是都凭着各自的制度治理好了国家，这并不是他们故意要彼此相反，而是由于时代变了，情况也随之不同。现在，陛下开创了一统天下的大业，建立起万世不朽之功德，这本来就不是愚陋的儒生所能理解的。况且，淳于越所说的是夏、商、周三代的事，哪里值得取法呢？从前诸侯并起纷争，才大量招揽游说之士。现在天下平定，法令出自陛下一人，百姓在家就应该从事农工劳作，读书人就应该学习法令规章。现在，儒生不研究今天的情况却要效法古代，以此来诽谤当世，惑乱民心。因此李斯冒死罪进言：古代天下散乱，没有人能够统一，所以诸侯并起，出言全都是道古害今，矫饰虚言而不实事求是，人们只沾沾自喜于自己私下所学的知识，毁谤国君所制定的政策。如今，皇帝已统一天下，分辨是非黑白，一切决定听从于皇帝一人。可是持有不同学说的人却一起非议皇帝的法令，一听到命令传达出来，就根据自己所学的观点加以妄议。在朝内就在心里指责，在朝外就去街巷非议，在君主面前夸耀自己以求取名利，以唱反调来彰显自己的不寻常，在民众当中带头制造谣言。这种情况如果不禁止，君主的威严就会有所损害，朋党的势力就会聚拢形成。臣以为，阻止这种情况发生是非常有必要的。我请求让史官把不是秦国的典籍全部焚毁，除博士官署所掌管之外，天下人私自收藏的《诗》、《书》、诸子百家著作，全都送到地方官那里去一起烧掉。有敢在一块儿谈议《诗》、《书》的民众，皆处以死刑示众，借古非今的人，满门抄斩。官吏如果知道而不举报，以同罪论处。命令下达三十天后，仍不烧书的人，处以脸上刺字的黥刑，并城旦之刑四年，发配边疆，白天防寇，夜晚筑城。无需取缔的书籍，包括医药、占卜、种植之类。如果有人想要学习法令，就以官吏为师。”

于是，秦始皇下诏说：“可以。”

营造阿房宫

三十五年（公元前212年），秦朝开始修筑道路，经由九原一直修到云阳，挖掉山峰填平河谷，笔直贯通。

这时，始皇认为咸阳宫廷里人口太多，先王的宫廷窄小，又听说周文王建都在丰城，武王建都在镐城，丰、镐两城之间，是帝王的都城所在。于是就决定在渭水南上林苑内修建朝宫。先在阿房建前殿，东西长五百步，南北宽五十丈，宫中可以容纳一万人，下面可以树立五丈高的大旗。宫殿四周都有空中通道与其他殿宇相连接，以供驰走，从宫殿之下一直修建延伸至终南山。在终南山的顶峰修建门阙作为宫殿大门的标志。又修造天桥，从阿房跨过渭水，与咸阳连接起来，以象征天上的北极星、阁道星跨过银河抵达营室星。

阿房宫最终没有建成，原本计划等竣工之后，再选择一个美好的名字给它命名。因为这座宫殿是在阿房修筑的，所以人们就称它为“阿房宫”。

当时，受过宫刑、徒刑的七十多万名犯人，分别被派去修建阿房宫，有的去营建骊山陵墓。从北山开采来山石，从蜀地、荆地运来木料。关中总共建造宫殿三百座，关外建四百座。于是，在东海边的朐山上竖立大石，作为秦朝国境的东门。为此，秦朝迁徙三万家人口到骊邑}fo，五万家人口到云阳，重建家园，迁徙的人民都被免除十年的赋税和徭役。

坑儒

卢生对始皇说道：“我们寻找灵芝、奇药和仙人，一直找不到，似乎是有什么东西伤害了它们。仙方上说：皇帝要经常秘密出行以便驱逐恶鬼，恶鬼避开了，神仙真人才会来到。皇上住的地方如果让臣子们知道，就会妨害神仙的驾临。真人是入水不会沾湿，入火不会烧伤的，能够乘驾云气遨游，寿命和天地共久长。现在皇上治理天下，还没能做到清静恬淡。希望皇上所住的宫室不要让别人知道，只有这样，不死之药或许才有可能获得。”

于是，始皇说：“我羡慕神仙真人，我打算自称‘真人’，不再称‘朕’了。”于是下令将咸阳四面方圆二百里内的二百七十座宫殿都用天桥、甬道相互连接起来；将帷帐、钟鼓和美人安置在里边，全部按照所登记的位置，不得移动。皇帝所驾幸的地方，如有人张扬出去，就判死罪。有一次，皇帝幸临梁山宫，从山上望见丞相李斯的随从车马众多，很不赞成。宦官近臣就将这件事告诉了丞相李斯，之后，丞相减少了跟随的车马数目。始皇发觉了这一变化，生气地说：“这是宫中有人泄露了我的言辞。”经过审问，没有人认罪，于是始皇下诏把当时跟随在他身旁的人全部抓起来杀掉。从此以后，再没有人知道皇帝的行踪。皇帝处理事务，群臣接受命令，都在咸阳宫进行。

侯生、卢生一起商量说：“始皇为人，天性暴戾，刚愎自用，他出身诸侯，兼并天下，诸事称心，为所欲为，认为从古到今没有人比得上他。他专门任用酷吏和狱官，这些人都受到宠幸。身边的博士虽然有七十人，但只不过是虚设充数的的摆设。丞相和各位大臣只是接受已经决定的命令，依仗皇上的意旨办事。皇上喜欢用重刑、杀戮显示自己的威严，官员们都怕获罪，竭力保持自己的官位，所以没有人敢真正竭诚尽忠。这样一来，皇上听不到自己的过错，变得越来越骄横粗暴。臣子们担心害怕，专事欺骗，屈从讨好。秦法规定，一个方士不能兼有两种方术，如果方术不能应验，就要处死。现在，观测天文气象、占卜吉凶的相士多达三百人，这些人都是好人，然而由于害怕获罪，都不得不避讳奉承，不敢正直地说出皇帝与天相不合的过错与暴行。天下之事，无论大小，都由皇上一人决定，皇上甚至用秤来称量上书的竹简木简的重量，日夜都分配了定额，一天的阅读达不到定额，就不休息。他贪于权势到如此地步，我们不能为他去找仙药。”于是，二人就偷偷逃跑了。

始皇听说二人逃跑，十分恼怒，说：“我先前查收了天下所有不适用的书都把它们烧掉。征召了大批文章博学之士和有各种技艺的方术之士，想靠他们振兴国家，以图太平，靠这些方士得到不死之奇药。今天听说这些人竟然逃跑，一去不回。徐巿这些人，花费了无数金银也没找到奇药，却玩弄手段互相告发，以谋取私利。对这些人，我一向尊重他们，赏赐十分优厚，如今，他们竟然戏弄、诽谤我，企图以此加重我的无德。这些人住在咸阳时，我曾派人前去察访，得知他们有的人妖言惑众，扰乱民心。”于是，始皇派御吏去一一审查，这些人辗转告发，互相牵连，始皇亲自把他们从名籍上除名，最后一共查到四百六十多人，全部活埋在咸阳，以此惩戒天下百姓，不许再步其后尘。

这件事中，很多人受到牵连被发配戍守边疆。始皇的大儿子扶苏进谏说：“天下刚刚平定，远方百姓还没有归附，诸生们都诵读诗书，效法孔子，现在皇上一律用重法制裁他们，我担心天下将会不安定，希望皇上明察。”始皇听了之后十分生气，就派扶苏到北方上郡去做蒙恬的监军。

最后的巡游与始皇之死

三十六年（公元前211年），火星运行到心宿的位置，这种天象象征着帝王有灾。有流星坠落在东郡，落地后变为陨石，有百姓在那块石头上刻了“始皇帝死而地分”的字。始皇听说了，就派御史前去挨家查问，没有人认罪，于是，始皇把居住在那块石头周围的人全部抓来杀了，焚毁了那块陨石。始皇因此事闷闷不乐，让博士作《仙真人诗》，在他巡行天下时，吩咐传令乐师在各地弹奏传唱。

这年秋天，使者从关东走夜路经过华阴平舒道，有人手持玉璧拦住使者说：“替我送给滈池的水神。”又说：“明年祖龙死。”使者问他缘由，那人忽然不见了，留下了那块玉璧而去。使者捧回玉璧向始皇陈述了所遇见的情况。始皇沉默了好一会儿，说：“山中鬼怪本来不过只能预知一年的事。”退朝时，他又说：“‘祖龙’之意，不过就是‘人类的祖先’而已。”

始皇让御府察看那块玉璧，乃是始皇二十八年出外巡视渡江时投入江中的那块玉璧。于是，始皇为此事进行占卜，占卜的结果是出游、迁徙为吉利。为此，将三万户人家迁移到北河、榆中地区，每户授给爵位一级。

三十七年（公元前210年）十月癸丑日，始皇外出巡游。左丞相李斯跟随，右丞相冯去疾留守京城。少子胡亥很受宠爱，要求跟随着一起去，始皇答应了他。十一月，一行人走到云梦，在九疑山遥祭虞舜。然后乘船沿长江而下，观瀑布，渡江渚，经过丹阳，到达钱塘。到浙江边上的时候，水波凶险，于是向西走了一百二十里，从江面狭窄的地方渡过。随后，始皇登上会稽山，祭祀大禹，遥望南海。在那里刻石立碑，颂扬秦朝的功德。碑文如下：

伟大的皇帝统一平定了天下，德惠修长。三十七年，皇帝亲自巡行天下，周游观览远方。登临会稽山，考察地方风俗，百姓恭敬景仰。群臣歌颂皇帝功德，追思秦朝以来的丰功伟绩，追溯皇帝神圣英明的事功。秦朝圣明的皇帝登位，创制刑法名录，阐述自古以来行之有效的规章。初次建立公平的法则，审慎明确地确定官位的职责，为后代确立了永世不变的纲纪。六国国王专横跋扈，贪婪傲慢凶狠无常，凭借人多势众逞强横行，倚仗武力，屡动干戈。暗中离间，安置密探，六国合纵，行为狡诈。对内采取诡诈的谋略，向外侵犯别国的疆土，使得天下大乱。皇帝仗义扬威诛讨，消灭叛逆，诛杀乱贼。皇帝的圣德广博深厚，四海之内，恩泽覆盖无疆。皇帝统一天下，一人兼理万机，举国上下，处处清明。皇帝英明管理，考察验证事实，百姓都可以人尽其职，物尽其用。无论贵贱，无论好坏，所有人事都能够当前陈述，天下清明，没有隐情。粉饰过失、虚扬正义，有子而再嫁，背叛死去的丈夫，都以礼法加以惩治，分别内外，禁止淫佚，男女都坚守身洁心诚。丈夫在外淫乱，杀了也没有罪过，男子也须遵守规矩。妻子弃夫逃嫁，孩子不认她为母亲，都要感化清正。治理荡涤恶俗，全民承受教化，天下涤荡，弃旧图新。百姓人人遵守规范，和气安定，温顺勤勉，天下莫不归顺。百姓洁身自好，人人遵守法纪，乐保天下太平。后人敬奉圣法，便可平安大治至永远，国家永远不会倾覆。众臣颂扬功业，请求刻石作铭，让伟大的功德永德铭记。

始皇途经吴地，从江乘县渡江，沿海岸北上，到达琅琊。

方士徐巿等人入海寻找仙药，好几年也没找到，花费钱财很多，害怕遭受责罚，就欺骗始皇说：“蓬莱仙药可以找到，但常被凶恶的鲛鱼困扰，所以无法到达，希望皇上派神箭手与我一起去，可以用弓弩为我开路。”始皇梦到自己与海神交战，海神的外形像人一样。于是请占梦的博士卜梦，博士说：“水神本来是看不到的，它派遣大鱼蛟龙作为使者。现在皇上祭祀周到恭敬，却出现这种恶神，应当除掉它，真正的善神随后就可以找到了。”于是，始皇命令入海的人携带捕大鱼的工具，亲自带着弓弩去等候大鱼出来捕捉。从琅琊向北直到荣成山，一路上都不曾遇见大鱼。到达之罘的时候，遇见了大鱼，始皇射死其中一条。接着又沿海向西进发。

秦始皇到达平原津渡口时，生了病。始皇讨厌提到“死”字，因此，群臣之中没有人敢说关于死的事情。皇帝病重，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于是亲自写好一封盖上御印的信给公子扶苏，嘱咐道：“回咸阳来参加我的丧事，将我在咸阳安葬。”信封好后，存放在中东府令赵高兼掌印玺事务的办公处，还未交给使者发出，七月丙寅日，始皇就在沙丘平台逝世了。

沙丘之谋

丞相李斯认为，皇帝在外地逝世，恐怕皇子们和各地官员乘机制造变故，于是对始皇逝世之事严守秘密，不发布丧事的消息。他们将棺材放置在既密闭又能通风的辒凉车中，让过去受始皇宠幸的宦官做陪乘，每走到适当的地方，就献上饭食，百官如往常一样向皇上奏事。宦官就在辒凉车中降诏批签。只有皇子胡亥、赵高和五六个曾受宠幸的宦官知道始皇已死。

赵高过去曾经教授胡亥写字和狱律、法令等功课，私下与胡亥关系密切。赵高与公子胡亥、丞相李斯秘密商量拆开始皇写给公子扶苏的那封已封好的信，谎称李斯在沙丘接受了始皇遗诏，立皇子胡亥为太子，又写了一封信给公子扶苏、蒙恬，列举他们的罪状，赐命他们自杀。（事见《史记·李斯列传》）一行人继续往前走，从井陉到达九原。此时正赶上暑天，皇帝的尸体在辒凉车中散发出臭味，赵高等人就下令随从官员在车里装一石有腥臭气的腌鱼，令人分不清尸臭还是鱼臭。

一路行进，跟随始皇巡游的一行人等从直道回到咸阳，这才发布了治丧的公告。

伪太子胡亥继承皇位，即秦朝的二世皇帝。

落葬骊山

九月，秦二世将始皇安葬在郦山。始皇初登位时，就在骊山开凿陵墓，到他统一天下之后，征调全国各地七十多万徒役，向下凿地达到三重泉水那么深，以铜水灌注地宫的缝隙，把外棺放进去，又修造宫观，设置百官位次，把珍奇器物、珍宝怪石等搬了进去，放得满满的。命令工匠制造由机关操纵的弓箭，以防有人盗墓，一靠近就会被射死。又用水银做成百川江河大海，由机关控制，循环往复流动不止，地宫顶壁有天文星斗，下面有地理山脉河流。用娃娃鱼的油脂做成火炬，估计很久都不会熄灭。

秦二世说：“先帝后宫妃嫔受到亲幸而没有子女的，放她们出去是不合适的。”于是命令这些宫人全部殉葬，就这样，殉葬很多人。始皇下葬完毕，有人说工匠制造了机械，墓中所藏宝物他们也都知道，宝物多而贵重，这就难免会泄露出去。隆重的丧礼完毕，宝物都已藏好，就封闭了墓道的中间一道门，又把墓地最外面的一道门放下来，工匠们全部被封闭在里边，没有一个再能逃出来。最后，在墓顶部堆上土，栽种草木，从外边看上去，好像一座山一样。

二世即位

二世皇帝元年（公元前209年），胡亥二十一岁，赵高担任郎中令，执掌朝廷大权。

秦二世下诏，增加始皇祠庙里用来祭祀的牲畜数量，增加山川各种祭祀的礼仪，命令大臣们讨论推尊始皇庙号的事。大臣们都叩头说：“古时候天子的祖庙为七庙，祭祀七代祖宗，诸侯五庙，大夫三庙，如今始皇庙是至高无上的，即使是万世以后也不能被毁除，天下人都要贡献祭品赋税，增加祭祀用的牲畜，礼仪完全具备，不能有比始皇庙更高的了。先王庙有的在西雍，有的在咸阳。依照礼仪，天子应当亲自捧着经多次酿制而且质地醇厚的酎酒祭祀始皇庙。从秦襄公以下秦王的宗庙灵位很多都已经佚失了。自秦国为诸侯国所沿流下来的七座祖庙，由大臣们依照礼法每年祭祀，推尊始皇庙为皇帝始祖庙。皇帝仍恢复以‘朕’自称。”

秦二世与赵高商议说：“朕年少，刚即位，百姓还不顺从。以前先帝巡视各郡县，以显示他的威力，以震服海内。现在我安然住在皇宫不出去巡游，显得我无能，没有办法让天下人臣服。”

春天，秦二世东行巡视郡县，李斯跟随出行。到达碣石山，沿海再向南行，到达会稽，在始皇所立的石碑上都增刻铭文，碑石旁都增刻了随行大臣的名字，以更加彰显先帝的功业盛德。

皇帝说：“金石碑刻全是始皇帝建造的。现在我承袭了皇帝名号，可是这些金石碑刻上并没有称‘始皇帝’，以后时间久了，后人会以为这些碑石是后代子孙建造的，无法彰显称扬始皇帝的功业和盛德。”

丞相李斯、冯去疾、御史大夫德昧冒死罪进言说：“臣请求把皇帝的诏书全都铭刻在石碑上，这样就可以让后世人分辨清楚了。为臣冒死罪请求皇帝恩准。”于是，秦二世制书批复说：“可以。”

接着，一行人走到辽东，然后返回咸阳。

诛杀皇子先臣

秦二世按照赵高的建议，向全国申明法令，依法治国。他暗中与赵高商量谋划说：“大臣们现在都不服从我，官吏们也都拥有强大的权力，还有各位皇子们虎视眈眈，心里一定想要和我争权，对这些内患，我该怎么处理呢？”

赵高说：“这些话，我原本就想和陛下说，却一直没有敢说。先帝在位时的大臣，都是几代传承的名门望族，跟随先帝建功立业，爵位世代相传，已经历时很久了。如今，为臣赵高生来卑贱，幸蒙陛下抬举，让我身居高位，管理宫廷事务。大臣们对此种做法并不满意，只是在表面上服从，实际上心怀不满。现在，皇上出巡，何不借此机会，查办郡守县尉中那些一向不听从您使唤的人，把他们杀掉，这样，在威严上可以帮助皇上震慑天下，在用人方面可以除掉皇上一向所不满意的臣子。如今这个时节，不能师法仁义道德，而应采取法律武力，希望陛下能顺应时势，切勿犹豫，这样做，那些大臣们就来不及谋划造反了。英明的君主会委任那些过去不被提拔重用的人。让卑贱的显贵起来，让贫穷的富裕起来，让疏远的变得亲近，这样做，就能上下都服服帖帖，国家也会随之安定了。”秦二世说：“好！”

于是，秦二世出外巡游，并开始诛杀大臣及诸位公子，制造罪名，诛连牵带，直至皇帝的近侍之臣，没有一个得以豁免，六个公子都被杀死在杜县。二世的兄长公子将闾兄弟三人被囚禁在内宫，等待议定判决他们的罪状。

秦二世派使者向公子将闾传令说：“你们不尽臣道，应当执行死罪，官吏将依法对你们行刑。”

将闾说：“宫廷礼法，我从来不敢不听从掌管司仪的宾赞；朝廷的位次，我从来不敢有失礼节；奉命对答，我从来不敢说错话。怎么能说不尽臣道呢？希望能知道罪名再死。”

使者说：“我不能参与谋议，只是奉命行事。”

将闾仰天大声呼喊多次：“天啊！我没有罪！”

于是，兄弟三人都流泪拔剑自杀。皇族闻听此事，为之震惊恐慌。大臣们的进谏被认为是诽谤，官员为保住禄位而屈从讨好，全国百姓都感到慌乱不安。

张楚起义

四月，二世回到咸阳，说：“先帝因为咸阳宫殿小，所以营建阿房宫，室堂还没有建成，始皇去世，只得让修建阿房宫的人停下来，调到郦山去修建陵墓。现在，郦山陵墓的修建工作已经全部完毕，如果现在放弃阿房宫而不把它建成，就是表明先帝办事有失误。”

于是，二世下令开始继续修建阿房宫。对外安抚四方的夷族，遵循始皇先前的策略，征召了五万身强力壮的兵丁守卫咸阳，并下令教习射箭，还要饲养供宫廷玩赏的狗马禽兽，兵丁狗马禽兽所需粮食很多，估计咸阳仓里的粮食不够用，就从下面各郡县征调运来粮食和饲料，负责转输的工作人员都要自带干粮，不允许他们吃咸阳城三百里之内的粮食。用刑施法也更加严酷。

七月，戌卒陈胜等人在楚地造反，国号为“张楚”，为“张大楚国”之意，陈胜自立为楚王，驻扎在陈县，派遣将领们夺取土地。崤山函谷关以东的山东各郡县，年轻人因受尽秦朝官吏之苦，都纷纷杀掉他们的郡守、郡尉、县令、县丞，起来造反，以响应陈胜，并在各地相继拥立侯王，联合起来向西进攻，旗号都是讨伐秦朝，人数多得数也数不清。

掌管传达通报的谒者从山东考察回来，把当地造反的情况报告了二世。二世听后大怒，将谒者交由法吏查办治罪。后来，另一名使者回来，皇上问他当地的情况，他回答说：“那不过是一群盗匪，郡守、郡尉正在追捕，现在全部都抓获了，陛下不值得担心。”二世听后十分高兴。

此时，武臣自立为赵王，魏咎为魏王，田儋为齐王，沛公在沛县起义。项梁在会稽郡起兵。

秦二世二年（公元前208年）冬天，陈胜派遣的周章等将领向西到达戏水，带着军兵几十万，离始皇陵墓已经不远了。二世大为吃惊，跟群臣商议说：“该如何是好？”少府章邯说：“盗匪已经来了，他们人数众多，势力强大，现在征发附近各县的军队是来不及了。郦山徒役很多，请赦免他们，给他们分发兵器，前去迎击敌人。”

于是，二世大赦天下，派章邯领兵为将，打败了周章的军队，周章败逃，在曹阳被杀死。二世又增派长史司马欣、董翳去帮助章邯攻打起义军，在城父杀死了陈胜，在定陶打败了项梁，在临济杀死了魏咎。楚地起义军的名将已经全部被杀死，章邯就向北渡过黄河，在巨鹿攻打赵王赵歇等人。

“万乘之主”

赵高劝说二世道：“先帝登位治理天下比较长久，所以群臣不敢做非分之事，不敢进言异端邪说。现在陛下正年轻，刚登皇位，怎么能跟公卿在朝廷上议决大事呢？如果做得有些许失误，就是当着群臣暴露出自己的弱点。天子称‘朕’，原本就是指只闻其声，不见其面的意思。”

于是，二世便经常居住在深宫之内，只和赵高一个人决定各种事务。从这以后，公卿很少有机会朝见皇上，各地起义的人更多了，只好不停征调关中军队到东边去攻打起义的军队。右丞相冯去疾、左丞相李斯、将军冯劫进谏说：“关东各路盗贼纷纷而起，朝廷派兵前去诛讨，剿灭很多盗匪，然而还是不能平息。盗贼作乱，多是因为戍边、运输、劳作的事情太劳苦，赋税太重。我们请求暂停阿房宫的修建，减少戍边兵役和运输徭役。”

二世说：“我曾听闻韩非子说过：‘尧、舜采伐柞木用来做椽子，不进行砍削加工，就直接用到屋顶上，用芦苇茅草盖屋顶而不修剪，吃饭用瓦碗，喝水用瓦罐，即便是守门士卒的生活待遇，也不会比这再俭薄了。大禹治水时，凿龙门山，疏通大夏，疏导黄河淤积停滞之水，引水入海，亲自拿着杵和锹从事劳作，以至于小腿上的汗毛都被磨光了，即使是奴隶的劳苦，也不会比这再厉害了。’人们之所以将统治天下看做是至高无上的，就是为了能肆意而为，尽情享受，做君主重要的是修明法制，这样，臣下就不敢做坏事，以此来统治天下。虞、夏的君主，贵为天子，却亲自去做那些劳苦的工作，亲身去过穷苦的生活，为百姓作出牺牲，这还要法令做什么呢？自古君王被称为‘万乘之主’，现在，我身居万乘之高位，却没有万乘之实。我打算建造千乘之车驾，设立万乘之徒属，让事实与我的名号相符合。况且，先帝出身于诸侯，兼并天下，现在天下已经平定，对外排除四方外族以安定边境，对内修建宫室来彰显成功，你们都看到了先帝之功业已经就序。而现在，我登位不过两年的时间，盗贼纷起，你们不能禁止，又想要终止先帝所要做的事情。这样做，首先不能报答先帝的恩德，其次也是不为我尽忠尽力，你们还凭什么身处高位呢？”

于是，二世将冯去疾、李斯、冯劫下交给狱吏，审讯追究三人的其他罪过。冯去疾、冯劫说：“将相不能受此侮辱。”便自杀了。李斯被囚，受遍了各种酷刑的折磨。

指鹿为马

二世三年（公元前207年），章邯等率兵包围了巨鹿，楚国上将军项羽率领楚兵前去援救巨鹿。冬天，赵高担任丞相，终于判决杀害了李斯。

这一年夏天，章邯等人作战多次败退，二世派人前去谴责章邯，章邯十分害怕，派长史司马欣回咸阳汇报军中情况，请求指示。赵高并不接见，并且表现出对章邯的不信任。司马欣也感到很害怕，赶紧逃离，赵高派人去追捕他，没有追到。

司马欣回去见到章邯，说道：“赵高在朝廷中掌权，将军您如果立功，一定会遭到嫉妒而被杀害，若无功，将更会被杀。”这时，项羽加紧进攻秦军，俘虏了王离。章邯等人就率兵投降了诸侯军。

八月己亥日，赵高想要谋反，恐怕群臣不听从他，于是先设下计谋进行试验。他将一只鹿献给二世，说道：“这是一匹马。”二世笑着说：“丞相是不是看错了？把鹿说成是马。”随后问左右大臣的意思，左右大臣有的沉默，有的故意迎合赵高说是马，也有的人说是鹿。没过多久，赵高在暗中对所有言鹿者强加罪名，予以惩处。这之后，大臣们都更加畏惧赵高。

在此之前，赵高曾多次说：“关东的盗贼不会怎么样。”后来，项羽在巨鹿城下俘虏了王离等人并继续前进；章邯等人的军队多次败退，上书请求增援；燕国、赵国、齐国、楚国、韩国、魏国起义军都自立为王，从函谷关往东，大抵全部背叛了秦朝而响应诸侯的起义，诸侯军联合率兵西进。沛公率领几万人屠灭了武关，派人来与赵高秘密接触。此时，赵高害怕二世发怒，诛连自身，就谎称有病不去朝见皇上。

二世之死

有一天，二世梦到一只白虎咬死了他车驾的左骖马，心中郁郁不乐，感到怪异，便询问解梦的人此梦究竟是什么寓意。

解梦人卜得卦辞，说道：“这是泾水水神在作怪。”

于是，二世在望夷宫斋戒，打算祭祀泾水水神，将四匹白马沉入泾水，另派使者前去责备赵高对国内起义的事情处理不当。赵高因此恐惧不安，暗中和他的女婿咸阳县令阎乐、他的弟弟赵成商量说：“皇上不听劝谏，如今事态危急，想要把罪祸推给我们家族身上。我打算另立天子，改立公子婴。子婴仁爱而谦下，百姓都听从他的话。”

于是，赵高让郎中令做内应，谎称宫中有大盗，命令阎乐召集官吏发兵追捕，又怕阎乐中途变卦，背叛自己，就劫持了阎乐的母亲，安置到赵高府中作为人质。赵高派阎乐带领官兵一千多人在望夷宫殿门前，捆绑了卫令仆射，喝问他们道：“盗贼从这里进宫去了，你们为什么不阻止？”卫令回答说：“皇宫周围警卫哨所都有卫兵防守，十分严密，盗贼怎么敢进入宫中？”阎乐斩了卫令，带领官兵径直向前闯，一边前进，一边开弓射箭，宫中的官员与宦官大惊失色，有的逃跑，有的拼死搏斗，反抗的人全部被杀死，一连杀掉几十人。郎中令和阎乐一同冲进宫中，用箭射中了二世的所坐的帷帐。二世大怒，召唤左右侍卫，左右的人都慌乱得不敢动手。有一个近身服侍二世的宦官一直不敢离开。二世进入内宫，对他说：“您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事情竟到了现在这种地步！”宦官说：“为臣不敢说，才得以保住性命，如果早说，我们这班人早就都被您杀了，怎能活到今天？”

阎乐走上前去，历数二世的罪状，说道：“你骄横放纵，肆意诛杀，不讲道理，天下的人都背叛了你，怎么办，请你自己拿主意吧！”

二世问：“我可以见丞相吗？”

阎乐回答说：“不行。”

二世说：“如果您让我活着，我愿意只做一个郡王。”

阎乐不答应。二世又说：“我仅仅做一名万户侯就行。”

阎乐还是不答应。

二世又说：“我愿意和妻子儿女去做普通百姓，跟诸公子一样。”

阎乐说：“我奉丞相之命，为天下人来诛杀你，你即使说再多的话，我也不敢替你回报。”于是指挥士兵上前。二世只能自杀。

秦朝的灭亡

阎乐回去禀报赵高。于是，赵高召来所有的大臣和公子，把诛杀二世的情况告诉了他们。赵高说：“秦国原本是个诸侯国，始皇统治了天下，所以称帝。现在六国又各自为王，秦统治的地盘越来越小，还自称皇帝，这是不合适的，应该和过去一样称王，才合适。”

于是，赵高立二世兄长的儿子子婴为秦王。按照平民的葬仪把二世埋葬在杜南宜春苑中。子婴被摆布斋戒，送到宗庙去拜祭祖先，接受了国王的印玺。斋戒五天后，子婴与他的两个儿子私下商议道：“丞相赵高在望夷宫杀害了二世，恐怕大臣们声讨诛杀他，就假装依照道义礼法立我为国王。我听说赵高已经与楚国约定，灭掉秦宗室后，他将在关中称王。现在，他让我斋戒，朝见宗庙，这是想趁着我在庙里的机会把我杀掉。如果我推说生病不能前往，丞相一定会亲自来催促我，当他来了，我们就把他杀掉。”

果然，赵高派人去请子婴，前后去了好几次，子婴都不肯前去，赵高只好亲自去请，指责子婴说：“国家大事，王为什么不去呢？”于是，子婴便在斋宫杀死赵高，屠灭三族在咸阳巡行示众。

子婴做秦王的第四十六天，楚将沛公打败秦军，进入武关，接着就到了霸上，派人去招降子婴。子婴将丝带系在脖子上，驾着白车白马，捧着天子的印玺符节，在轵道亭旁投降。沛公因而得以进入咸阳，封了宫室府库，回师驻扎在霸上。

过了一个多月，各路诸侯的军队也赶到了咸阳，盟主项羽杀害了子婴，将秦公子宗室所有的人消灭殆尽，随后屠戮咸阳，焚烧宫室，捋掠宫女，没收秦宫的珍宝财物，与各路诸侯一起瓜分。灭掉秦王朝之后，项羽将原来秦国的土地划分为三份，领主各自为王，即雍王、塞王、翟王，号称“三秦”。项羽为西楚霸王，主持分割天下，赐封诸侯王，秦朝终于灭亡了。

此后五年，天下统一于汉朝。

太史公评说

秦朝的祖先伯益，在唐尧、虞舜的时候，曾经建立功勋，被封土地，受赐姓嬴。到夏朝、商朝时衰落了。到周朝衰落的时候，秦国兴起，在西部边境建起城邑。从穆公即位以来，逐渐蚕食诸侯，最终成就了始皇。始皇自认为功业超过五帝，领土大过三王，就羞于与五帝、三王相提并论。贾谊对此的评价是非常得力的，他说：

秦朝兼并了诸侯，在原来六国的土地上建立了三十多个郡，修筑渡口关隘，占据着险要地势，修治武器，守护着自己的国家。然而，陈涉凭着几百名散乱的戍卒，振臂高呼，不用弓箭矛戟等武器，光靠锄头和棍棒，没有军备给养，只靠百姓人家施舍的饭食，纵横驰骋天下，所向无敌。秦朝险阻之地的防守不管用了，关卡桥梁封销锁不住了，长戟也刺不穿了，强弩射不动了。楚军很快深入境内，鸿门一战，竟然连篱笆一样的阻拦都没有遇到。于是山东大乱，诸侯纷纷起事，豪杰相继为王。秦王派章邯率兵东征，章邯得此机会，就凭着三军的众多兵力，在外面跟诸侯相约，作交易，图谋反抗他的主上。大臣们的背信弃义，从这件事就可以看出来了。子婴登位，最终也不曾觉悟，假使子婴有一般君主的才能，仅仅得到中等能力的辅佐之臣，山东地区虽然混乱，秦国的土地还是可以保全的，宗庙的祭祀也不会断绝。

秦国地势有高山阻隔，有大河环绕，形成坚固防御，是个四面都有险要关塞的国家。从穆公以来，一直到秦始皇，二十多个国君，经常在诸侯中称雄。难道是因为代代贤明吗？这是由于地理优势造成的啊！而且，诸侯国也曾经同心合力进攻秦国。在这种时候，贤人智士会聚，有良将指挥各国的军队，有贤相沟通彼此的计谋，然而被险阻困住不能前进，秦国就引诱诸侯进入秦国境内作战，为他们打开关塞，结果山东百万军队败逃崩溃。难道是因为勇气、力量和智慧不够吗？是地形不利，地势不便啊。秦国把小邑并为大城，在险要关塞驻军防守，把营垒筑得高高的而不轻易跟敌方作战，紧闭关门据守险塞，肩扛矛戟守卫在那里。诸侯们出身平民，是为了利益联合起来，并没有德高望众而未居王位者的德行。他们的交往不亲密，他们的下属不亲附。名义上是说灭亡秦朝，实际上是为自己谋求私利。他们看见秦地险阻难以进犯，就必定退兵。如果他们能安定本土，让人民休养生息，等待秦的衰败，收纳弱小，扶助疲困，那么凭着能对大国发号施令的君主，就不用担心在天下实现不了自己的愿望了。可是他们身为尊贵天子，富足拥有天下，自己却遭擒获，这是因为他们挽救败亡的策略错误啊。秦王满足一己之功，不求教于人，一错到底而不改变。二世承袭父过，因循不改，残暴苛虐以致加重了祸患。子婴孤立无亲，自处危境，却又柔弱而没有辅佐，三位君主一生昏惑而不觉悟，秦朝灭亡，不也是应该的吗？在这个时候，世上并非没有深谋远虑懂得形势变化的人士，然而他们所以不敢竭诚尽忠，纠正主上之过，就是由于秦朝的风气多有忌讳的禁规，忠言还没说完而自己就被杀戮了。所以使得天下之士只能侧着耳朵听，重叠双脚站立，闭上嘴巴不敢说话。因此，三位君主迷失了路途，而忠臣不敢进谏言，智士不敢出主意，天下已经大乱，皇上还不知道，难道不可悲吗？先王知道壅塞不通就会伤害国家，所以设置公卿、大夫和士，来整治法律设立刑罚，天下因而得到治理。强盛的时候，禁止残暴诛讨叛乱，天下服从；衰弱的时候，五霸为天子征讨，诸侯也顺从；土地被割削的时候，在内能自守备，在外还有亲附，社稷得以保存。所以秦朝强盛的时候，繁法严刑，天下震惊；等到它衰弱的时候，百姓怨恨，天下背叛。周朝的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合乎根本大道，因而传国一千多年不断绝。而秦朝则是本末皆失，所以不能长久。由此看来，安定和危亡的纲纪相距太远了！俗话说‘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过去的经验教训不忘记，就是以后做事的借鉴）。因此君子治理国家，考察于上古的历史，验证以当代的情况，还要通过人事加以检验，从而了解兴盛衰亡的规律，详知谋略和形势是否合宜，做到取舍有序、变化适时，所以历时长久，国家安定。秦孝公占据了殽山和函谷关的险固地势，拥有雍州的土地，君臣牢固防守，窥伺着周朝王室以图夺取政权，心怀席卷天下、包举宇内的意图，有着囊括四海、并吞八方的雄心。那时候，商君辅佐他，对内建立法令制度，致力于农耕和纺织，修治防守和攻战的器械设备，对外实行连横，挑起诸侯之间的争斗，于是秦国人仅以举手之劳就取得了西河以外的土地。孝公死后，惠王、武王继承原有的基业，遵循孝公留下来的策略，向南兼并了汉中，向西夺得了巴、蜀，向东割取了肥沃的土地，占据了险要的郡县。诸侯害怕了，举行盟会来商议削弱秦国，不吝惜珍奇的器物、贵重的财宝和肥美的土地，用来招请天下贤士，实行合纵，缔约结交，互相联合，结成一体。在这个时候，齐国有孟尝君，赵国有平原君，楚国有春申君，魏国有信陵君。这四君子，个个明智忠信，宽仁爱人，尊重贤士，重用能人，他们结约合纵，拆散连横，聚合起韩、魏、燕、楚、齐、赵、宋、卫、中山等国的众多军队。这时候六国的谋士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这些人给他们谋划，有齐明、周最、陈轸、昭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这些人为他们沟通各国的意见，有吴起、孙膑、带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这些人为他们统率军队。他们曾经凭着十倍于秦国的土地，用上百万的军队，去攻打函谷关进攻秦国。秦国敞开关门把敌人放进来打，九国的军队却退缩奔逃，不敢前进。秦国没有损失一枝箭各国诸侯就已经疲困不堪了。因此合纵离散了，盟约解除了，争着割让地盘以侍奉秦国。这就使得秦国有充足的力量利用各国疲困的机会去制服他们，追逐败逃之敌，杀人上百万，尸体遍地；鲜血流成河，可以漂起盾牌。秦国乘着有利的形势，控制了天下，切割诸侯土地，使得强国请求归附，弱国入秦朝拜。王位传到孝文王、庄襄王，他们在位的时间很短，国家没有什么大事。到了秦始皇，继承了六代先人留下来的功业，举起长鞭驾驭各国，吞并东周、西周，灭亡诸侯，登临皇帝之位，统一了整个天下，用刑罚残酷统治全国，声威震动四海。又向南夺取了百越的土地，改设成桂林、象郡。百越的君主低着头，系上脖颈，把性命交付给秦国官吏。于是派蒙恬在北方修筑长城戍守边防，驱赶匈奴使它后退七百多里，匈奴人不敢南下牧马，六国之士不敢张弓报仇。于是废弃了先王的治国之道，焚毁了百家的书籍著作，对百姓实行愚民政策。拆毁名城，杀戮豪杰，收缴天下兵器，聚集到咸阳，销毁兵刃，熔化乐器，用它们做成十二尊铜人，以削弱百姓的反抗力量。然后据守华山当做城墙，凭借黄河当做壕沟，上据万丈高城，下临无底深沟，以此作为坚固的屏障。有优秀的将领、强劲的弓弩把守着险关要塞，有忠信的大臣，又有精锐的部队，摆开了锐利武器，谁人能奈我何？天下已经安定。秦始皇的心理，以为关中那样坚固，有如千里长的铜铸城墙，是子子孙孙作帝王的万世基业。始皇死后，他的余威仍然震慑着风俗各异的边远地区。陈涉不过是个破瓮做窗户、绳子捆门枢的贫寒人家子弟，是个为人耕田的雇农，被征服役的戍卒，才能赶不上中等人，没有仲尼、墨翟的贤能，没有陶朱、猗顿的富有，出身于士卒行伍，起事于田间村野，带着疲劳涣散的士兵，领着几百人的徒众，转过身来攻打秦朝。砍下树枝做武器，举起竹竿当旗帜，天下的人像云彩一样聚集成群，像回声一样响应起义，背负干粮，像影不离身一样跟随着他，山东地区的豪杰俊士，于是同时起来诛灭了秦朝王族。再说秦朝的天下并没有变小削弱，雍州的土地、殽山和函谷关的坚固，仍然像以前一样。陈涉的地位，比不上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各国的国君那么尊贵，锄把和木棍，比不上钩戟、长矛那样锋利；被流放守边的徒众，比不上九国的军队；深谋远虑、行军用兵的方略，也比不上先前六国的谋士。然而成功失败各不相同，功业成就完全相反。假使让山东各国跟陈涉比比长短大小，量量权势实力，就不能同日而语了。然而秦国凭着雍州那块小小的地盘，拥有千辆兵车的诸侯的权力，攻取了八州兼有了天下，使地位等级相同的六国诸侯都朝拜臣服，经历了一百多年。然而后来秦统一了天下，以天下为家，以殽山和函谷关为宫殿，谁想到一个普通人带头发难，就使得秦之宗庙被毁，国家灭亡，皇子皇孙死在他人手中，让天下人耻笑，这是因为什么呢？这是因为不施行仁义，夺取天下跟守住天下的形势就不同啊！秦统一天下，吞并诸侯，临朝称帝，供养四海，天下的士人顺服地慕风向往，为什么会像这样呢？回答是：近古以来没有统一天下的帝王已经很久了。周王室力量微弱，五霸相继死去以后，天子的命令不能通行天下，因此诸侯凭着武力相征伐，强大的侵略弱小的，人多的欺凌人少的，战事不止，军民疲惫。现在秦皇南面称帝统治了天下，这就是在上有了天子啊。这样一来，那些可怜的百姓就都希望能靠他安身活命，没有谁不诚心景仰皇上，在这个时候，应该保住威权，稳定功业，是安定，是危败，关键就在于此了。秦王怀着贪婪卑鄙之心，只想施展他个人的智慧，不信任功臣，不亲近士民，抛弃仁政王道，树立个人权威，禁除诗书古籍，实行严刑酷法，把诡诈权势放在前头，把仁德信义丢在后头，把残暴苛虐作为治理天下的前提。实行兼并，要重视诡诈和实力；安定国家，要重视顺时权变：这就是说夺天下和保天下不能用同样的方法。秦经历了战国到统一天下，它的路线没有改，它的政令没有变，这是它夺天下和保天下所用的方法没有不同。秦王孤身无辅却拥有天下，所以他的灭亡很快就来到了。假使秦王能够考虑古代的情况，顺着商、周的道路，来制定实行自己的政策，那么后代即使出现骄奢淫逸的君主，也不会有倾覆危亡的祸患。所以夏禹、商汤、周文王和周武王建立了国家，名号卓著，功业长久。当今秦二世登上王位，普天之下没有人不伸长脖子盼着看一看他的政策。受冻的人穿上粗布短袄就觉得很好，挨饿的人吃上糟糠也觉得香甜。天下苦苦哀叫的百姓，正是新皇帝执政的凭借。这就是说劳苦人民容易接受仁政。如果二世有一般君主的德行，任用忠贞贤能的人，君臣一心，为天下的苦难而忧心，丧服期间就改正先帝的过失，割地分民，封赏功臣的后代，封国立君，对天下的贤士以礼相待，把牢狱里的犯人放出来，免去刑戮，废除没收犯罪者妻子儿女为官家奴婢之类的杂乱刑罚，让被判刑的人各自返回家乡。打开仓库，散发钱财，以赈济孤独穷困的士人；减轻赋税，减少劳役，帮助百姓解除急困；简化法律，减少刑罚，给犯罪人以把握以后的机会，使天下的人都能自新，改变节操，修养品行，各自谨慎对待自身；满足万民的愿望，以威信仁德对待天下人，天下人就归附了。如果天下到处都欢欢喜喜安居乐业，唯恐发生变乱，那么即使有奸诈不轨的人，而民众没有背叛主上之心，图谋不轨的臣子也就无法掩饰他的奸诈，暴乱的阴谋就可以被阻止了。二世不实行这种办法，却比始皇更加暴虐无道，重新修建阿房宫，使刑罚更加繁多，杀戮更加严酷，官吏办事苛刻狠毒，赏罚不得当，赋税搜刮没有限度，国家的事务太多，官吏们都治理不过来；百姓穷困已极，而君主却不加收容救济。于是奸险欺诈之事纷起，上下互相欺骗，蒙受罪罚的人很多，道路上遭到刑戮的人前后相望，连绵不断，天下的人都陷入了苦难。从君卿以下直到平民百姓，人人心中自危，身处穷苦之境，到处都不得安静，所以容易动乱。因此陈涉不凭商汤、周武王那样的贤能，不借公侯那样的尊贵，在大泽乡振臂一呼而天下响应，其原因就在于人民正处于危难之中。所以古代圣王能洞察开端与结局的变化，知道生存与灭亡的关键，因此统治人民的方法，就是要专心致力于使他们安定罢了。这样，天下即使出现叛逆的臣子，也必然没有人响应，得不到帮助了。所谓“处于安定状态的人民可以共同行仁义，处于危难之中的人民容易一起做坏事”，就是说的这种情况。尊贵到做了天子，富足到拥有天下，而自身却不能免于被杀戮，就是由于挽救倾覆局势的方法错了。这就是二世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