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宝炮

爷爷的宝炮

平行光

村里有一个爷爷，年纪有六十有余，面条发皮蛋脸，烟枪眉莲子眸；体型魁梧，以一敌三没问题，一副老学者的样子。担任小学一名老师。在育人的同时，他有一个可以泡上一天的业余爱好：下象棋。

他自称本村象棋老师傅，说至今还没人能敌手，侃侃而谈；我看过，也输过，心服口服，名副其实。四五个老爷爷都打不过他一个人，不过，这也是象棋中最讳忌的一点──观棋不语，却被我侃侃而谈戏称之为“关羽不吃鱼”！

下象棋变成了练嗓门，旁边的人不停的指点，痛骂。而老师傅拍桌子说：“又不是你们在下，说什么说！”一大堆脏话如流水一样而出。

“又不是赌钱，何必这样大惊小怪，站在旁边不说话，岂不是成了木头人？你们要是赌烟钱，我们连动都不敢动。”旁边的人迎着笑脸说。

老师傅沉默了，继续下他的象棋。他走棋，不慌也不慢，打得对手出其（棋）不意，伸缩自如。他吃子的方式不跟常人一样，很多人都是先拿自己的棋打在对方棋的头上，接着就是把下面的棋给顺势抽拿出来。如果霸气点，就是在碰棋的时候，故意用力打，这时，整个棋盘上的棋都为之颤抖。而老师傅不是这样的，他会先把要吃的子拿走，狠狠地敲在桌子上，仿佛是在威慑对手，更是告诉对手，吃定你了，不悔棋！通常拿走棋之后，对手会先惊讶，连声说没看见没看见。

按照我的理解，下象棋不仅要熟悉杀法通法，还有有足够的洞察力，知道对手想干啥，就能对付；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就是如此。还有，象棋这玩意，不就是玩的是看没看见，嘿嘿，悔棋就不好玩了！这只是我一孔之见，仅供参考。

老师傅有一个阵势，叫士角炮，而且还喜欢把炮退到底线，进到象的位置。仿佛咋一看是在防守，但实际上是卧薪尝胆，到合适时机就当头一炮下去，一下就能构成炮辗丹砂或是三子归边杀法。很多人一开始不解，后来就慢慢明白它的妙处──根本攻不破它的防线！因为此炮是进攻亦是防守。就像古时的蜀道一样，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老师傅每天睡完午觉就会来，来了我们会主动让位，就像是他的棋一样。没错，就是他手上的棋，无论哪个棋到了他的手上就仿佛有了灵性：是車，它就首当其冲；是馬，它就作恶多端；是炮，它就守株待兔。变幻无常的手段让人拍案叫绝，当对手认为自己无力回天的时候，老师傅就谦卑起来，说哪里要输了。这很让人认为即使红黑角色对换，老师傅照样可以让这盘棋起死回生。

夕阳醉沉山谷，晚霞逐渐暗淡，老师傅才回家。回家一下子又出来了，继续你移我动地下象棋。有次我发现他在偷偷的掰白头发，我也一天天发现，他魁梧的臂膀周围多了几圈肉，头发几天之内全白了。他也不拔了，因为头秃了好几块，曾经有朝气的脸被压弯了几条皱纹，老年斑显而易见。有什么事你是永远争不过他的，一因为他学富五车，二是他经验老成，练就一副大嗓门。就有人在他背后说他争强好斗，不服老，每天都精神抖擞得很。

一次放假，村里几户人家来了亲戚。就有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人看着他们下棋，而且还理直气壮地教他骂他，老师傅很是不服，偏偏就不按他说的走。后来老师傅向他发出挑战，要比拼比拼。那个人也没说什么，静静的点起一根香烟，把棋摆好。

老师傅一如既往的用老阵势，而那个人却一头雾水的被吃了一条马。他就在嘴里叨叨：要输啊要输啊！

老师傅说：“才刚开始呢。”

他又在叨叨：“瞎了眼瞎了眼！”

但是打到中期的时候，老师傅的防线居然被瓦解了，损失一个炮才力揽狂澜。接下来的攻方一蹴而就，直到老师傅死掉一个车之后说输了输了。老师傅被打败了？

很快又新开了一局，老师傅继续把炮拉到象位，对手也精了，不会再上当了。从另一边巧妙的杀了进去，一条马踩死了好多棋，最后吃了一个象殉国。他就借助独象难支，连锁反应般的将其绝杀。

老师傅肯定不服，拉着他再来一局。老师傅下棋速度明显降了下来，嘴里不知道在说什么，点着头，用手点点棋盘。到最后，对手一个车直接破中士，老师傅又快不行了。一个旁人说，你刚刚明明走这里就绝杀了，还走那边干嘛？他说：“看这！”一个回马，绝杀对方。“不就多走了一步吗？”他轻盈地说。众人啧啧称奇，交口称誉，高度评价他，而爷爷受到了冷漠。

老师傅感到了莫大的耻辱，但是他又不得不甘拜下风，三战三败，毫无悬念！

他最后说一句：“你窝着自己家的宝炮到底是为何？”

老师傅摇了摇手，沉默……。

他也没多问，大步离去。

即使老师傅被别人战胜，也泯灭不了我对他的敬畏，虽然他的肉体在一天天老去，但他的精神并没有妥协，他是战无不胜的！

他拿起深藏已久的宝炮，给我迎面一击：“将！”一颗棋子毫无顾忌的拍在桌子上！直直拍进了我的心里，让我肃然起敬！

此文献给经常陪我下棋的爷爷

再稿于2018.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