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在挡风玻璃上炸开成片的银花。林深第一百次擦去手机镜头上的水雾时，校车突然碾过一道深坑。整辆车像是被巨浪掀翻的舢板，后排女生们的尖叫声混着雨刮器癫狂的节奏，在密闭车厢里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网。

"最后一天还要拍毕业视频，班长大人真是尽职尽责。"邻座的苏暖把湿漉漉的刘海别到耳后，青柠味护手霜的气息混着她发梢的雨水，在剧烈颠簸中意外地清晰。林深刚要回话，手机屏幕突然泛起诡异的波纹，仿佛有谁往镜头呵了口气。

一道闪电劈开浓稠的夜。惨白的光晕里，穿着月白色连衣裙的少女赤足站在公路中央，及腰长发在狂风中纹丝不动。她仰起的面容被雨水冲刷得近乎透明，右眼角栖着一只振翅欲飞的蓝蝶。

"师傅！前面有人！"林深猛地站起来。安全带勒进锁骨的剧痛中，他看见司机惊恐地扭过头——方向盘正在自己向右打满。仪表盘迸出刺目火花，车载广播突然传出沙哑的童谣："蝴蝶飞呀飞，穿过生与死的幕帷......"

世界在离心力中扭曲成漩涡。林深撞向前排座椅的瞬间，苏暖的素描本在空中散成纷飞的纸蝶。他本能地抓住最近的同学往后拽，掌心传来烙铁灼烧般的剧痛。翻滚的车窗外，白衣少女的身影正在雨中溶解，化作万千荧蓝光点涌向他的右手。

"找到你了。"少女的声音像冰棱坠入深潭。林深眼睁睁看着她的指尖穿透自己胸膛，将一枚燃烧的金色碎片按入心脏。那东西在血肉中生根的刹那，他听见无数细碎的悲鸣从地底涌出，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分娩某种不可名状的存在。

黑暗吞噬意识的最后一刻，林深看到车顶裂开蛛网状的缝隙。不是裂痕，是数以万计的蝴蝶正用磷粉勾勒出古老的符咒，它们的翅膀上全都有那只熟悉的蓝蝶纹样。

***

消毒水的气味刺入鼻腔时，林深首先恢复的是听觉。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里，夹杂着母亲压抑的啜泣："医生说脑部有异常放电......"他试图抬起右手，却发现掌心缠着绷带，皮肤下隐约有金色脉络在流动。

"醒了！"护士按下呼叫铃的瞬间，林深突然看清了她身后的东西——半透明的老人正趴在窗台啃食月光，每一口都让他的轮廓清晰几分。当老人扭过头露出黑洞洞的眼眶时，林深猛地扯掉输液针头。

隐隐约约中看到母亲扑过来按住他的动作带着熟悉的草药香。她总在深夜熬煮的神秘汤药，此刻在她发梢凝结成细小的冰晶。"别怕，只是噩梦。"她颤抖的手将琥珀色眼药水滴进林深眼里，刺痛感让他暂时看不清那些游荡的阴影。但床头柜上的笔记本不会说谎。深褐色封皮正在渗出细密血珠，在第三页凝成歪扭的字迹："救救舞蹈室的镜子"。当林深触碰到那些文字时，冰凉的触感突然具象成画面：布满裂痕的镜中，穿着芭蕾舞裙的女孩正在永无止境地旋转，她的足尖每次触地都会绽开一朵血莲。

***

深夜的医院走廊寂静得可怕。林深跟着手机导航摸向废弃的艺术楼时，发现所有监控探头都蒙着层灰雾。月光穿过破碎的彩窗，在走廊地砖上拼出诡谲的图腾。当他站在舞蹈室门前，掌心的灼痕突然发出蜂鸣。

镜中女孩的倒影与现实出现了0.5秒的延迟。现实中的林深抬手，镜中人却仍在擦拭根本不存在的汗珠；现实中的他后退，镜中身影突然转向他露出微笑——嘴角一直撕裂到耳根。

"你看见我了。"女孩的声音从所有镜面同时传来，裂纹像蛛网般蔓延。林深后退时撞上某个温热的身体，苏暖举着素描本站在他身后，纸页上画满振翅的蓝蝶："从你车祸那天起，我就梦见这个地方。"

第一片镜子碎片坠地时，林深看清了女孩舞衣上的铭牌：2005级林小满。这是他母亲的本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