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能不能快点，大队分粮了！听队长说还有县上公社拨的救济粮哩！”“急啥？该谁的就是谁的，谁还能偷咧……”今天是那坐落在荒凉的黄土高原上的东湾村分粮的日子，那沟壑之间的一座座土房中，人们欣喜的推上板车，催促着，笑闹着赶去村大队的方向。

“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打谷场上，高音喇叭中的歌曲，让等待分粮的人群更加焦躁。队长梁国盛拿着铁皮卷的喇叭，嘶吼着让村民们有序分粮。这人民公社运动的浪潮末尾的景象，在1980年的黄土高原上演绎着。横亘千古的风沙与荒凉，亦卷不去这千沟万壑间蓬勃的生命的力量。

“张院生，张院生！哎，院生家来人了没？”队长举着喇叭，在喧闹的人群中吼着，却迟迟得不到回应。“院生的胃病怕是又犯了，唉，他家的光景本就烂包，这病又闹个不住，往后越发恓惶了……”人们摇着头，纷纷嘀咕着。队长梁万盛摇摇头，想着待会给院生家送过去，唉！本就是大队里光景最烂包的一户，再要领不上这救济粮，可真就得饿死人了。

队长跳到土台子上，正要叫下一户，却被一声“田叔”给打断。循声望去，一个碎脑壳娃娃正往这边跑来。“唉，建忠娃儿，你快回去照看你达(甘肃方言中“爹”的意思)，这五十多斤粮，我一会就给你背回去咧。”队长看着土台子前喘着粗气，小脸涨红的师建忠说到。而张建忠却是摇摇头，“不用，梁叔，我自己能背回去。”说着，他一咬牙，扛起面袋子，那不过是六岁孩童的孱弱身体，被压得摇摇欲坠。但他依旧是一声不吭，倔强的挪着步伐……梁队长望着那摇摇晃晃的背影，半晌，无奈的叹了口气。唉，张院生是个老实懦弱的性子，可养的这个后生，却是倔强要强啊。摇了摇头，转身，他举起喇叭，继续吼着，指挥着这热闹的场面

喧闹了一天的黄土地逐渐归于静谧，圪梁后，一轮银月缓缓升起，村里响起零零星星的犬吠，各家婆姨呼唤孩童归家的长音，随着屋顶上的炊烟袅袅散落在这黄土高原之上。让我们把视线转向那素辉下的山梁，一道小小的身影，依旧在蹒跚前行。唉，生活的苦难呵！以五十多斤的分量，压在张建忠那不过六岁的孱弱身躯上。一路艰难的走走停停，只有那月辉，随着汗水，摔碎在这片黄土地上……

张院生一大早就被疼醒了，他揉着肚子，艰难的从炕上挪到地下，氤氲在整个房间中的小米的香味让他一怔。“建忠，咱家不是没粮食了吗，你又从哪家借的粮？”“达，你醒来了。”建忠放下手中的柴火，起身盛饭。“达，这是昨天队里结算工分，咱家能分30多斤，还有发下来的救济粮，够吃一段日子哩。”

张院生看着自家后生在灶台间忙碌的身影，鼻子不由得一酸，自己的性子软，人又老实，没能跑下那好光景，得的病又是个无底洞。好在上辈子福缘厚，娶了个好婆姨，一天价在土坷垃里拼命挣工分不说，这不，为了给他看病，又回娘家借钱去了。两个后生也是争气，大儿子建军读书用功，是村里唯一一个考上初中的，拿村里那个老学究的话说——啊呀，这后生要放到旧社会得考个秀才哩！小儿子建忠虽不是读书的料，念了个三年级就拾掇拾掇回家了，但人是个勤快硬邦人——还是个尿炕的娃娃，就早早的相跟着他们两口子下地挣工分了。“达，你快吃，都放凉咧”儿子的呼喊让师院生回过神来，只见儿子已是早早吃完。建忠收拾完灶台，招呼了一声，便拿上锄头去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