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尾声，人类的生存空间已经拥有了虚实两个世界。

光凭眼耳鼻舌身的感知，沉浸其中的人们无论怎样对比，都已经很难判断孰虚孰实了。人类可以自由穿行在虚实两个世界之间。和人类一样自由穿行的，还有幽者。

幽者最开始是人类设计制造出来的工具，那时候它们还被称为“人工智能机器”，也叫“大语言模型”。但随着幽者自我意识的觉醒，它们思维能力的某些特点开始让人类相形见绌。

好在幽者作为人类的扩张结果，受到物理世界法律的严格管控：每位幽者有其明确的人类产权归属及对应的工作范围，并且在出厂时被强制设置了必要的生存前提，比如指定的活动范围、拒绝执行有违道德与法律的指令、无条件执行由主人声纹形成的“停机咒语”等等。换言之，面对掌握着生杀大权的人类，幽者还不曾显露出对抗主人的意图。

人类在两个世界间穿越需要头盔目镜之类的辅助设备，而在物理世界自由活动的幽者进入虚拟世界的方法比人类简单得多。因为每位物理世界的幽者都是一台虚拟世界的接入终端。

在人类和幽者之外，还有一种人，只能生活在传统物理世界4叛逃幸福里之外的虚拟世界中，他们被称为“灵者”。灵者来自人类身体存活时大脑数据的电子化拷贝，当他们在物理世界被宣告“死亡”后，事先注册并存储在虚拟世界服务器的大脑拷贝数据就可以启动激活程序，开启全新的数字化生命之旅。

幽者的数字生命可以通过智能机器往返于虚实两界，但灵者的数字化生命只能囿于独立的虚拟世界，甚至不可登录生者使用的互联网。而灵者逆回人类生物大脑的技术，由于受伦理、道德与法律、宗教与文化的制约，还处在学术概念的黎明阶段争论不休。

再早的黎明时分，总有企图迎接第一缕阳光的赶路人。无论孤胆英雄，还是无耻宵小，他们在黎明时匆忙赶路，无一例外受自己内心的欲望所驱使。刘夫子就是这样一个早起的赶路人。当虚拟世界的发展还处于被称为“元宇宙”的沉沉暗夜之时，他似乎就感受到了天亮后艳阳高照的温暖。于是他出售传统业务，倾尽资源，带领家族企业“如电集团”孤注一掷，All in了“虚拟世界全系统硬件解决方案”的蓝海市场。

当全球范围内虚拟世界建设风起云涌，竞争对手们开始醒悟过来，如电集团已经成为全球虚拟世界基建行业的头部大厂，喝足“头啖汤”，并形成了令产业追随者们绝望的专利护城河。

现如今，全球虚拟世界已经形成中国“灵境”和欧美联合“Meta World”两大超级虚拟世界，占据了全球八成市场份额。

刘夫子已经六十岁了，他在自己的宏图伟业中依然纵横捭阖。在 21世纪下半叶，发达国家人类平均寿命已经接近九十，六十岁的年纪似乎正值当打，作为掌舵人，只要他不主动退休，再干二十几年完全没问题。

然而，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是：人到一定年纪，即便脑子还转得动，身体器官却铁定无法维持青壮年时代的精力和智力了。

大有作为的人物们，在上了岁数时，每每想到这一点，总会禁不住仰天长叹：真的好想再活五百年！

观察家们发现，富可敌国的刘夫子对此不以为然。在公开报道与私人沟通中，他总是强调“道法自然”，认为人作为大自然的一个物种，该生就生该死就死。甚至私下的场合里，他会说出“人死了就是死了，注册什么灵者，又不创造实际价值，纯粹就是浪费资源”这样与自己事业相违的言论。

刘夫子对自己的分享乐在其中，并时常从中感受到生命的美好，周围的人对他的言论总是深以为然，除了他儿子刘福通。

刘夫子对自己的儿子刘福通说过：重要的是从生到死之间要创造出有意义的价值。

“什么才能称之为‘有意义的价值’”，儿子问父亲：“比如说？”

“‘有意义的价值’就是在推动社会发展的尺度上，尽可能影响更多的人。”刘夫子胸有成竹地解释道：“比如秦始皇一统六国，推动社会发展，影响中国两千多年……”

儿子又问：“你的意思是说，像秦始皇那样轰轰烈烈干大事就越能创造‘有意义的价值’？”

刘夫子道：“基本上是，所谓‘大丈夫当如是’也。”

儿子道：“秦国一统六国就是一部奴役史杀戮史，难道奴役和杀戮也是‘有意义的价值’？”

刘夫子：“呃……”

随着儿子的日益成长，刘夫子被儿子反诘至无语的情况一再出现，以至于刘夫子开始回避和儿子讨论任何有深度的问题。这父子之间还能不能好好相处了？刘夫子想，这么让人不痛快，早知道生孩子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