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老一辈的人们流传下来的故事，我在最初听到的时候也觉得非常的惊讶，很难想象这个故事会如此的离奇。

整个故事的开始，是杨村一个叫张老实的人引出来的。张老实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庄稼汉子，为人老实本分，只是他那个媳妇，据说是个爱占便宜的。

1947年的秋天，经过了春夏两个季节的生长，地里的庄稼已经颗粒饱满，只等着收割了。过了中秋节后没几天，村里人就开始动手秋收，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收获的喜悦。

没有经历过战乱的人无法想象人们对于粮食的渴望，读不透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村人脸上秋收的笑容。

可是张老实并不像他表面上那样高兴。虽然他看着从庄稼地里拉回来的一车又一车的金黄的玉米棒子，脸上带着笑。只有在没人的时候，一想到前几天晚上的事，他就有些心慌。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张老实和媳妇桂英两个人忙活了一下午，做了一桌子丰盛的饭菜，他还喝了一杯烧酒，看着两个孩子吃着油汪汪的炒饭，他很满意现在的生活，醉眼朦胧着很快就睡去。

这一觉直睡到了半夜，张老实忽然就醒了，只觉得小腹涨的厉害，他醒了醒神，脑子逐渐从醉意中苏醒，才意识到自己是被尿憋醒的。他爬起来批了件外套便出了屋子。那个时候的农村没有太多讲究，又何况只是撒尿，张老实就出门来到厕所旁土墙边上开始放水。中秋的夜有些凉，张老实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小腹的憋胀感随着排尿逐渐消失，他抖了抖身体，提上了裤子。

月挂中天，银华满地。张老实看着那月亮，不知道是因为喝酒脑子迷糊，还是因为睡眼朦胧，只觉得今天的月亮是真大呀，自己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月亮呢。

一泡尿尽，张老实系好裤子，转身就往回走，一步，两步，三步，张老实忽然停下来，他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就发现今晚的月亮和以前的不一样。并不是今晚的月亮特别的大，而是别的方面不一样了。

他揉了揉眼睛，仔细的看了一会，就发现这不是自己的幻觉，今晚的月亮确实不一样。月亮还是那个月亮，不一样的是月光，周围目所能及的地方，都染上了一层红色。这红色非常的淡，若是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掉，张老实能够发现还要多亏了他那泡尿，尿把月光反射到一旁的柴禾上，使得那红色更重了一些。

张老实忽然就觉得脚底下有一股凉气直往上窜，一直窜到了头顶，顺着头发的毛孔就窜了出去。他一摸头，潮湿冰凉，全都是冷汗。

必须马上回屋里去，我一定是还没睡醒，酒喝的有点多，张老实心说。他加快了脚步，但明显他的腿有些哆嗦，用不上力气。

张老实用力的敲了几下腿，但是没有作用，他就狠狠地一个巴掌甩在自己脸上，这一巴掌抽的半张脸火辣辣的疼，这一下很管用，他脑子一下就清醒很多，腿也有劲了，就三步并做两步往屋里走。

东北农村的厕所都是建在房子的后面，张老实因为睡得迷迷糊糊的，加上小腹憋得厉害，就懒得进厕所里面，而是在厕所边上的土墙上尿了。他这时候往回走，到了房子拐角的时候，眼角的余光里就看到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谁？”张老实猛地转头看向那个方向，低喝一声。然而并没有人，张老实看着那个方向，三十多米外的地方，是一座老庙。张老实的家和那座老庙是斜对角的，中间隔着一条土道，平日里来回走路并没有什么异样，但张老实非常确定那庙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就在这个时候，张老实的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他吓得啊的一生声叫，猛然回头，就看到自己媳妇桂英正站在身后。

桂英被张老实的叫声也吓了一跳，她看着张老实，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说道：“瞎叫唤啥？不回去睡觉，站这瞅啥呢？”

张老实一边拍着胸脯，一边顺说道：“哎妈呀，媳妇啊，你可吓死我了。”

桂英问道：“这都半天了，你不回屋搁这瞅啥呢？”

张老实立即就嘘了一声，“媳妇，那好像有东西啊，我看着有东西一闪就没了。”

桂英看了看张老实指着的老庙，老庙就是老庙，荒废多年，月光下能看见破碎的窗户和半扇门，庙里面就黑漆漆的看不清了。

桂英看了看，轻声说道：“肯定是又有人去庙里偷木头了，前几天我就瞅见后街孙大哥家的柴火堆里有几根木头，就是庙里的，还带着漆呢。”

张老实一下捂住媳妇的嘴，“说这个干啥，小心叫人听了去。”

桂英扒开丈夫的手，埋怨道：“怕什么，大家都偷，我看村里也就只有你一片瓦一根草都不敢碰的。”

张老实拉着媳妇的胳膊往回走，说道：“做人不能缺德，偷来的不能发财。”

桂英看了一眼张老实，欲言又止，她想了想，还是打算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丈夫，便跟着丈夫进了屋，轻声说道：“我跟你说，前两天我路过破庙的时候，有几只家雀从房顶上飞了，这一飞就把瓦碰掉下来好几块，砸到地上就砰砰的响。”

张老实看着媳妇，不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就道：“掉两片瓦有啥大惊小怪的。”

桂英拿手指头一推张老实的脑袋，说道，“你笨的跟头猪一样，那瓦为啥砰砰响？那下边指定是空的呗，我跟你说，以前这十里八村的就这一座庙，好多人又是烧香又是捐钱的，你说老和尚会不会把钱藏下边了？”

张老实说道：“你可别瞎想了，钱藏地下这么多年早让耗子叼走了。”

桂英说道：“俺不管，你得去看看，我嫁到你们张家可没过上啥好日子，就说我不挑，可你不想想孩子长大以后娶媳妇？”

张老实看着炕上睡着的孩子，心里有些说不出的话都堵在了一起，一时间五味杂陈。

媳妇说的是有道理的，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过的更好呢，不然改天去庙里看看？现在是不能去，外头那月光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红色，可太吓人了。张老实就这么想着，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之后的几天里，桂英总是催他去老庙里看看，万一庙里的和尚真把香油钱藏下边了呢？张老实心里一百个不情愿，中秋节的晚上那红色的月光总让他心里隐隐觉得不安，而且他本性就不是那种喜欢占便宜的人，媳妇的唠叨催促让他很反感，但是看着孩子在炕上玩的时候，他心里渐渐的又生起了一丝意动。

贪婪的种子已经发芽了。

终于在一天夜里，张老实拿着铁锹，趁着夜半无人的时候，悄悄的来到了老庙。时间已经到了凌晨两点钟，正是人们睡得最踏实的时候，即便挖东西有声音，也不容易惊动别人。

老庙荒废多年，破败不堪，那些和尚们有一些死在了鬼子扫荡的枪口下，有的逃走了，这么多年也不见回来。

月光下，老庙的院墙塌了大半，青砖都被村里人拿走砌了自家的墙，只剩下一圈不足半米高的拆完砖的砌土堆的矮墙。

院子里有半人高的蒿草，干枯微黄，在月光下反射出惨白的颜色，让老庙看起来越发的诡异。

老庙的门还剩下半扇，另外半扇不知道成了谁家的柴禾。剩下的半扇门歪歪的连在门框上，月光只照亮了门口几米的地方，再往里面黑漆漆的，看不分明。张老实深深吸了一口气，攥紧了手里的铁锹，迈步就进了门。

老庙的地面是青砖铺的，多年的风吹雨浇在转上形成了一层薄泥土。根据媳妇说的，地下空的那个位置就在门里边大概两三米的地方，月光从门口照进来，刚好照在那个地方。张老实就用铁锹的木头把在地上墩了墩，地面发出咚咚的声响，他心里一喜，下面果然是空的。

张老实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握住铁锹就开始清表层的泥土，几下就露出下面的青砖来，他又把青砖撬起来，下边就露出一个圆形的厚陶瓷片，看起来好像是一只水缸的底。

水缸？张老实看得一愣，觉得很奇怪，老和尚把水缸藏起来干什么？难道这水缸是个啥宝贝？

张老实立即就把上边的青砖都铲掉，那缸底就全部露出来。张老实看着那缸底意识到这只水缸是倒扣在地上的，不把它整个挖出来根本搬不走。张老实在手心里吐了口唾沫，搓了搓手，就开始挖周围的土。

但是没挖几下，就发现自己之前完全看错了，那个缸底的确是缸底，但它起到的是一个盖子的作用，用来盖住下面的东西，周围的土一挖，缸底就露出来，一起露出来的还有下面被盖住的那口水缸。

按照常理，缸底下边藏着的应该是和尚留下的宝贝，留着避祸回来再用的，可以是钱，或者一切能换成钱的宝贝。但缸底下边盖着的还是一口缸，只不过要比正常的水缸小一些而已，就是自己家冬天用来腌酸菜用的那种，这是他完全没想到的。

借着月光，张老实仔细的看了看，那水缸上面蒙着一层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皮，被绳子系住了，他就解了绳子，把皮揭掉，想看看里边有什么。

张老实看着水缸里空空的，既没有和尚的香油钱，也没有值钱的宝贝，唯一的区别就是这口缸的内壁上，写了很多的红字，但问题是自己不识字，也看不懂这写的是什么。

张老实估摸了一下时间，自己来庙里快两个小时了，再耽误下去天就快要亮了，得赶紧回家告诉媳妇一声。他拿着铁锹回到家里，把情况和媳妇一说。桂英就拉着他回到破庙，把土坑填了，把水缸搬回了家。

白白得了一口水缸，桂英还是非常高兴的，她打了清水，把水缸洗刷干净，想着今年的冬天是不是可以多腌一缸酸菜，去年就因为家里的水缸太小，酸菜都没够吃。虽然上面有很多字，但也不影响使用。

张老实在一旁看着那洗刷一新的水缸，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自从把水缸搬回来，他连觉都没睡好，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脸上便有些发愁。

桂英看着自己洗刷干净的水缸，有些得意，虽然没有挖到和尚们的香油钱，但这口水缸还能派上用场，也不错。

她得意的时候，却没有想到，自己和丈夫会死在这口她亲手洗刷干净的水缸里。

张老实兄弟两个，哥哥叫张长生，小时候体弱，父母怕他早夭，就找人取了这个名字。张长生小时候跟着庙里那个瘦瘦的老和尚学了几年拳脚，身体逐渐壮实起来。因为会些拳脚，就算是村里的无赖也不敢欺负他们家，这些年他也没少护着弟弟张老实一家，而张老实对这个哥哥也非常的亲。

深秋的一个早上，天刚亮，张长生就早早的起来准备柴火，他刚出门，就看到远处跑来一个孩子，那孩子一边跑一边喊着大爷大爷的，竟然是自己的侄子。侄子一边跑一边哭，张长生迎着侄子过去，把孩子抱住，问道：“咋了？哭啥？”

侄子扑进怀里一个劲的哆嗦，脸色非常的白，一看就是吓着了。张长生安慰了好一会，问道：“咋滴了？你爸揍你了？”

侄子就摇头，抹着眼泪断断续续的想说道：“缸，水缸，在水缸里。”

张长生听得一愣，问道：“什么玩意在水缸里？你慢慢说，别着急。”

侄子脸色白的吓人，嘴里就一直重复在水缸里，别的也说不明白。张长生看着侄子的样子，心里就是一紧，这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把孩子吓坏了。张长生转头就朝自己家喊话，“小娟，小娟，快出来。”

张长生的媳妇从屋里出来，见自己的丈夫正拉着侄子，那孩子还哭哭啼啼的，以为是丈夫把孩子逗哭了，埋怨道：“这一大早上的你逗他干什么啊，看把孩子弄哭了。”说着话，小娟就朝这边走过来。

张长生道：“不是我逗他，哎呀，你快过来看着孩子，我得去老二家一趟。”

小娟把侄子抱起来，一边好言安慰着，又对丈夫说道：“他们是不是又吵架了，你快过去劝劝。”

把侄子交给媳妇看着，张长生就火急火燎的跑向弟弟张老实家。张老实家的院门是开着的，应该是侄子跑出来的时候开的，他一路进去，径直来到屋门前。

张老实先看了看窗户，窗帘是拉上的，看不到里面。他听了听，也没听见两个人吵架或者打架的声音，屋子里非常的安静。

张长生敲了敲门：“老二，老二，开门，大哥来了。”

屋子里没有一点回应。

张长生又敲了几下，“桂英啊，桂英，在屋没？大宝上我那去了，孩子咋哭了呢？你们又打架啦？”

张长生一边敲，一边问，可是屋子里仍然没有任何回应。

张长生心里一紧，心底里忽然就涌起一股极度不安的感觉，仿佛有什么危险在身边一样。

张长生拉开了门，朝里边一看，心里顿时就是一凉，紧接着血液上冲，眼珠子一下就红了。

只见在距离门口两三米外的墙边，放着一口水刚，水缸里露出来两个脑袋，一男一女，正是自己的弟弟和弟妹——张老实两口子。

张老实和媳妇桂英两个人身体蜷缩，半蹲在水缸里，脸色蜡黄，眼窝深陷，眼神涣散，两个人的皮肉都紧缩，就像被火烤死的一样，就连头发都微微打了卷。

张长生愣愣的看着眼前的景象，愤怒冲上了头，牙关紧咬，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时候，就听见身后忽然一个女人惊叫的声音。

“啊！”听这声音是自己的媳妇小娟。

小娟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这是咋的了？小宝呢？”

张长生一惊，这才想起来自己的侄子出来了，那侄女呢？他推门进屋，就看到在墙角的棉被哆哆嗦嗦的，拉开一看，正是自己的侄女。

张长生拿厚实衣服把孩子裹上就抱出来，对媳妇说道：“先回去，我去找人。”

回到自己家里，张长生拉着侄子问道：“大宝，知道咋回事不？”

小名叫做大宝的孩子，只有六岁大，这时候已经缓了半天，又见着大爷大娘都在，胆子就逐渐大了起来，不再像之前那样一直哭，断断续续的说道：“不…不知道啊，早上…起来…就看见爹娘在水缸里。”

张长生皱着眉，想了想，对媳妇说道：“你先看着孩子，我琢磨这事透着邪性，我去找一下村长。”

杨村的村长叫杨凤林，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虽然年纪大了，但精神头很足，张长生来到村长家的时候，老头正在烧火做饭。

“三叔。”张长生叫了一声，“可出大事了。”张长生急急忙忙把弟弟和弟妹的事一说，把村长吓了一跳。

杨凤林看着张长生，说道：“你小子该不是没睡醒吧。这一大早上的可别拿我老头子开心。”

张长生就道：“三叔，这事怎么能开玩笑。你快跟我去看看吧。”

张老实的家已经围了好多人，因为小娟那一声惊叫，左邻右舍的都被惊动了，还以为是张老实的媳妇桂英的叫声，结果来了一看，都吓了一跳。

农村就这么屁大的地方，有个风吹草动传的很快，这么一会就围了足二十多人。男人围在一起说话的还少些，女人围在一起可就乱起来，七嘴八舌的说什么的都有，但是总体来说大家都觉得张老实两口子的死状非常的邪门。

“都躲开。”杨凤林喊了一声。大伙一看村长来了，就让出一条路来，杨凤林一路进去到了屋里，就看到了张老实两口子的尸体，和张长生形容的，一点不差。

“都散了吧。”杨凤林对外面的人喊道，“都回去，该干啥干啥去，别在这围着了。柱子，小青，你俩留一下。”

村长的威信还是比较大的，他一发话，围观的人都散了。只有柱子和小青留下来。这两人是杨凤林的本家侄子，让他们俩留下，等会要是有什么事也好帮忙。

村长看着张老实两口子的死状，又问了问大宝，他想了一会对张长生说道：“看这样子透着邪性，大侄子，要我说最好让刘瘸子过来看看，反正后事也得找阴阳先生料理。”

按照杨村的风俗，死了人要请阴阳先生来帮着操办，而十里八村最有名的一位就是邻村的刘瘸子。

张长生去请刘瘸子的时候，正赶上刘瘸子没在家，他儿子说刘瘸子得明天才能回来，张长生只好先回来，把弟弟弟妹的尸体放在屋子里，现在天气凉了，也不怕腐坏。

张长生依照老人们告诉的停灵的方法摆放尸体。他看着侄子侄女，说道：“你们爹娘都死了，以后你们就在大爷家住，大爷家就是你们的家。”

两个孩子也不知道是真正否明白死了的意思，只是看着爹娘的尸体，默默的哭，好一会才轻轻点头。张长生围着屋子看了一圈，看到那水缸的时候才想起来，就问两个孩子，“这水缸哪来的？

大宝说道：“听娘说，是爹在老庙里挖出来的。”

张长生听了，凑近水缸看了看，就看到水缸里写着的红色字。这些字白天忙着伤心，捞尸体的时候也没顾得上看，这时候仔细看这些字，还有些熟悉的感觉，很像小时候和尚师傅看的那些经文。他又问大宝和小宝，“你们家最近有没有奇怪的事情发生？”

两个孩子想了一会，大宝摇了摇头，而小宝却忽然说道：“大爷，我睡觉的时候总是听见有人唱歌，我问了爹他说没唱。”

“唱歌？唱什么歌？”张长生看着小宝问。

小宝似乎被他的眼神看的怕了，往后缩了缩，“不知道，就听见一个男的在唱歌，唱的啥我也不知道。”

张长生眉头皱了起来，又详细的问了一边。

“就是晚上，我睡觉的时候，半睡半醒的，就听见有个男人在外屋唱歌，还挺好听的。”

张老实家的房子里外三间，是标准的东北农村老房子格局，小宝说的外屋是厨房，中间是卧室，最里边的西间可以做卧室，也可以堆放杂物。

张长生在村里属于比较厉害的角色，这么多年没有人敢欺负他，久而久之胆子也就大了，他皱眉想了一会，问小宝：“你怕不怕？”

小宝看着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晚上，咱俩一起去看看，要是听见有人唱歌，你就告诉我。”张长生看着那水缸，不由得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