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时节。

南朱雀国，白马县。

最好的建筑，三层楼，乃是一家名叫悦客来的酒楼。

此刻，三楼临窗位置，一青衫魁梧男子手持酒杯，透过灰蒙蒙的雨丝，看着蜷缩在角落的一个乞儿。

乞儿穿着破破烂烂，与身量极不相符的短小衣物，露在外边的手脚，被雨水冲去了身上的污渍，皮肤呈现出病态的苍白。

街上人来人往很多，没有一个人愿意低头看看这个把头深深缩在臂弯的乞儿。

“小陈，这个孩子是怎么回事？”

青衫男子总是没有忍住，回头朝坐在椅子上的妍丽女子问道。

小陈走到男子身边，看了看，说道：“这孩子名叫徐白马，年幼失去双亲，一直和爷爷生活在一起。只是，他爷爷前些年死了，然后家里又遭遇盗匪，栖身的小破屋也被那些匪盗烧了，只能流落街头。”

男子皱起眉头：“怎么就没有人接济一下？去叫人把他带上来吧。”

小陈愣了愣神，叫来一位跑腿的，把男子吩咐转告，然后继续说道：“他爷爷不会做人，生前把人得罪了个遍，祸及池鱼，所以这孩子一直没人愿意搭理。”

男子看着那个跑腿的头顶一块布，快步走到乞儿面前。

跑腿的用脚轻轻踢了踢乞儿，乞儿抬起头来，脸上的慌乱神色，被三楼男子尽数收于眼底。

显然，乞儿被人驱逐的多了，不然也不至于在角落淋雨，白马县的流浪之人多了去了，此刻大多积聚于桥底避雨，也有些借着人家屋檐躲雨。

“这就是人心，被人驱逐，不愿意伸出援手。”男子眼神黯淡下来，联想到自己一路逃亡的事情，他心头生起了不一样的心思。

“小付，你要收徒吗？”小陈一直看着男子，察觉到心上人的神色变化，第一时间开口。

小陈语气欣悦：“收他为徒，这样你就要因为他滞留白马县，外面的风风雨雨就不关你的事情了。这样，你就能与我过上一段安生日子了。”

被女子称为小付的男子，全名付云生。因为得到了不起的宝物，被觊觎机缘的有心人一路追杀，好不容易才摆脱了那些尾巴，躲进了这与世无争的白马县。

付云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见那跑腿的终于把乞儿领向悦客来酒楼。

“踏踏……”

几声虚浮的脚踩木质楼梯的声音响起，小陈微微一笑，转身沿着另一处楼梯离开此处。

付云生端着酒杯，稳坐椅子，看向楼梯口。

湿漉漉的乞儿出现，脸上出现一抹被火盆激出的异常红色。

“徐白马？”

徐白马撩开湿哒哒黏在头皮上，有些阻碍视线的头发，眼神有些慌乱的看向那个魁梧青衫男子。

几年来的流浪生活，让这个孩子对世界充满了恐惧。

“我叫付云生，说说吧，你爷爷是谁，应该不是老死的吧？”

徐白马身形矮小，而付云生生的高大，坐在椅子上，也能够居高临下的看着乞儿。

付云生心中很清楚，面前这个孩子背后，有着一层看不透的黑色幕布。

一个落后消息闭塞的小县城，没有哪个盗匪愿意去洗劫孤苦伶仃的孩子。一定是他的爷爷，留下了什么东西。

这么一看，乞儿已经死去的爷爷，顿时神秘起来。况且，徐白马这种名字，哪里像一个小县城普通老头会取的。

要知道，脚下这座县城，三百年前可是出过很了不起的人物，这县城的名字，就是那人取的。

“我不知道！你别问！我什么都不知道！”乞儿慌乱的说道，边说边倒退，想要离开这里。

“小心！”付云生眼疾手快，身子一晃，下一刻就出现在徐白马身边，伸手拉住因为倒退，要跌落楼梯的徐白马。

待徐白马站定，付云生重新回到椅子上，端起还在摇晃的酒杯：“我对那些不感兴趣，我只对你感兴趣。我问你一个问题。”

徐白马堪堪缓过神来，他失魂落魄的看着男子脚下的布鞋，心中明白，只要对方愿意，自己当即就能死在这里。

“想报仇吗？拜我为师。”付云生一口饮尽杯中残酒，严肃问道。

徐白马沉默下来，他最后缓缓说道：“我没有见过你。”

“我不是白马县人，在外面与你一样，都是让人追个没完没了的可怜家伙。”付云生自嘲一笑。

徐白马低着头，不再言语。

付云生知道，自己与他初次见面，徐白马肯定不能够快速做出决定，于是他朝着徐白马摊开手：“过来吃吧，饭菜还没冷。”

徐白马喉咙里传出一声吞咽口水的响声，付云生莞尔一笑。

最后，徐白马还是端起了碗，不过他没有坐在椅子上，而是蹲在地上，任凭付云生怎么说，都不回应，只是埋头吃着。

一碗米饭下腹，付云生夹了一鸡腿放在他碗里。

徐白马抬起头，停下嘴里咀嚼的动作，怔怔看向付云生。

“怎么？嫌弃了？”付云生有些疑惑，他举起筷子，“放心，我没用过。”

徐白马在他说完，便又低下头，默默嚼着嘴里饭菜，他看着那鸡腿，没有动。

“有的吃还挑，你这孩子，那等下我在叫他们做新的来。”付云生无奈叹气一声。

“没有。”徐白马嗡声低语一句。

付云生愣了愣，他明显听到哭腔。

付云生起身，绕到徐白马面前，然后蹲下。

徐白马早就停下了咀嚼，脸上泪水止不住的淌下。

“师父——”徐白马脱口而出，长长的尾音里，夹杂着哭声。

在付云生夹给他鸡腿的时候，徐白马并不是嫌弃，而是因为，付云生是除了爷爷外，第一个夹菜给自己的人！

徐白马的爷爷，的确来历不凡。他曾经以做梦的方式，让刚刚懂事的徐白马，见过天下最厉害，和最有潜力的那一小搓人。

而他之前所说没有见过付云生，也是出自于此。

“乖孙，你可记住了，以后呢，随便拜他们为师就好了。不要太厉害，没有祸事上门就行。”徐白马的爷爷曾经的话语，徐白马还清晰记得。

但是在付云生夹鸡腿给徐白马的时候，他心中就开始动摇起来，等待这青衫男子说出那句和爷爷常说的那句：“有的吃还挑，你这孩子。”时，他就决定把爷爷的告诫抛之脑后。

面前的男子，除了自我介绍过的名字，徐白马其他信息一概不知，但是不妨碍他下拜此人为师的心。哪怕，未来付云生要杀自己，哪怕未来付云生要抛弃自己，最起码，在这一刻，徐白马被世界冰冻的心，感受到那一丝温和。

“好。”付云生郑重其事，“以后，你就是我的弟子了！谁想要对你出手，我便先杀了他！”